兩個寂寞的心靈
當然,外國人也不乏有上述心態者,但經當地社會局、福利機構的篩選,自然會被淘汰。何況,就算資料被送來台灣,因為申請的人多,還要再經過仔細謹慎地挑選,「我們交付的是一個生命,當然,我們無法預知日後的變化,只有儘量就目前條件,選擇最好的」,任職六年多的解慧珍舉例,譬如才結婚三、五年的,婚姻狀況還不太穩定,對這孩子較不好;卅歲以下的夫婦,也許還有機會治癒……,這些情況的人可能就不能排在第一順位。
此外,救世會不受理單親的申請,他們的理由是——只有完整的家庭才能給孩子全心的照顧,並促使他發揮潛能。
而福利會在接到類似案例時較通融,只要確定對方的誠意而資格又審核通過,並不排斥。
福利會有不少華僑夫婦來申請,與西方人的比例為一比一。一般想認養小孩的夫婦,都必須經過耐心地等待(快則一年,多則八年),心情比自己「懷胎」還要難熬。
「所以幾乎每位養父母,一接到通知領養的電話,就愛上小孩了」,解慧珍說,有的父母忙不迭地寄來錄音機、錄音帶,讓孩子先熟悉他們的聲音;也有領養父母的親友會先來信要放大的照片,因為他們要為這一家開個surprise party,需要照片佈置會場;還有人急著來台遊覽,先瞭解孩子出生的環境……。
不管小孩長相如何,「每對夫婦來抱孩子,都高興得一直猛親」,一位照顧孩子的歐巴桑說。擁有四個孩子的她,不太能體會兩個寂寞心靈遇合的喜悅。
解慧珍回憶說,剛領到嬰兒的父母,既擔心孩子的生母反悔,和孩子生母見面時,又感激又怕不小心傷害到她,常激動得流淚。抱到家後,就守著搖籃,不時探探看有無呼吸,深怕孩子有什麼意外。
沒愛的孩子生長遲緩
而走訪這些收容等著被認領小孩的機構,也令人百感交集。
嬰兒呱呱落地後,便被集中在各會所屬的嬰兒房中,通常有兩位工作人員照顧,負責洗澡、餵奶、洗衣……,幾乎忙得沒時間抱孩子,「就算有時間也不敢抱太久,免得成了習慣,哭鬧起來不得了」,一位已離職的工作人員說出苦衷。
這些在貼滿天使圖案房間的嬰兒,吃了睡、睡了吃,物質上並不缺乏,但沒有母親的親吻和擁抱,也沒有人和他們說話。吃飽睡足了,便舞動四肢、掙扎地舉起柔軟的頸子,好奇地看看這個世界,寂寞地慌了,便傷心地乾嚎兩聲,有時工作人員會把他們放入電動搖籃安慰一下。「中國人說『七坐八爬九長牙』,這兒的孩子缺乏刺激,成長較一般嬰兒遲緩一、二個月。」福利會的王媽媽有心疼的感覺。
相較之下,救世會就很善於利用義工的助力。一群生活優裕的外籍太太們成立了義工組織,每天派二位義工去幫忙,有時這些太太還抱孩子回家度周末呢,難怪解慧珍說:「我們的孩子都被寵壞了!」
殘障兒沒有被遺棄
除領養正常兒童外,也有不少夫婦指定領養殘障兒,「他們通常都是信仰非常堅定,且婚姻關係和諧的夫婦,經濟條件並不能稱得上富裕,但他們都有信心能給孩子充足的愛」,王修女舉例說,有對夫婦原已有了一個殘障孩子,後來又收養了一個失明的印度小孩及手足畸形的韓國孩子。
當這對外籍夫婦向福利會提出申請時,工作人員莫不半信半疑。剛巧王修女因公出國,便約了這對夫婦見面,小孩也都跟了去。王修女只見三個孩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嘻笑打鬧,一點也不怕生,連那個失明的孩子都很像在自己家一樣,有安全感地跑來跑去,當下便決定讓他們收養一個殘障兒。那對夫婦很誠懇地說:「我們已有經驗,所以不怕麻煩。」
「外國的福利制度好,他們收養孩子有保險金及社會福利金,所以並不會加重他們的負擔」,王修女補充道。
根據領養「守則」,認養人必須按時交「家庭作業」,接受追蹤、考核,以確定是否「所託非人」。
一般而言,國外每對領養夫婦在確定不孕而想認養時,都會去詢問當地的社會福利機構。他們有完善的資訊及心理輔導,所以當事人領養前的心理準備十分充分,包括教孩子的方式都已有了良好溝通,所以經由這些機構核定的認養人,日後幾乎沒有大問題,但經私下認養的,較容易有後悔的情形。國內就有人在領回嬰兒養到四、五歲才後悔,而將他送到孤兒院。
至於未婚媽媽經由認養機構的開導,少有後悔的情況;事實上就算有此念頭,又那有能耐帶大孩子?
追蹤和考查
而每年領養家庭都有定期聚會,以連絡、交換經驗,王修女和解小姐等人則每年出國巡迴一次,看看每個孩子的情形。解慧珍說,有些父母還特地去學中文、過中國新年,只為了與孩子更親近。他們就像普通家庭,並沒有特殊的困難。
「這些夫婦常跟我說中國小孩聰明,他們很引以為傲」,解小姐說。中國有句俗諺「養個孩子說三年謊」,用來形容父母疼愛子女、不自覺將缺點美化的情形。這些外國夫婦似乎也不自覺「中國化」了。
剪貼簿幾乎是每個領養家庭都有的,第一次接到領養通知的電話紀錄、接到孩子那天的重大新聞……,凡是與孩子有關的,他們都會剪藏起來。有對德國夫婦還很有心地在養女十六歲時,帶她回台灣遊覽、尋親。
因此,在成長過程中每年的會報變成孩子成長的紀錄,「我們鼓勵未婚媽媽回來看照片,這樣才能讓她們清楚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不敢面對,會一輩子都在懷疑那個決定是否正確。」解慧珍表示,救世會現準備向社會局申請,讓這些原本心理、行為走偏了路的少女們再去受教育,好使她們的未來走得更穩健。但有人關心:孩子的未來呢?是否會有文化認同的困難?
西方與東方
根據美利堅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的施夢(Rita Simon)與馬里蘭大學(University of Maryland)的歐斯坦(Howard Altstein)兩位社會學家歷時十八年的研究,孩子在不同族群養父母的照顧下,生活不見得不好,而且安全感也不會遜於同族群養父母或親生父母養大的孩子。施夢還表示,跨族領養不會引起特殊問題,反而有可能培養出一批具有特殊人際關係,在文化溝通上極有才華、技巧的黑、白、黃種的成年人。
如果一切情形真如施夢所說,那麼這一場因不孕、墮胎、未婚生子形成的人口遷移,難道是上帝要西方與東方互相進一步認識的美意?
而透過認養機構理性的挑選和上帝冥冥的安排,小羊們終能找到溫暖的歸處。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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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父母領養東方小孩,教養上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天主教福利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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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右為護士義工為孩子做治療;圖左這位義工正要帶小寶寶回家度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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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領養,是不得已情況中較好的安排,解決了生母、不孕夫婦及嬰兒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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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女每年出國與領養家庭聚會,看看孩子們的生活情形。(天主教福利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