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著台獨反台獨」？──解讀金美齡現象

三月四日，因為內政部開會決議禁止小林善紀入境中華民國，長年旅居日本的國策顧問金美齡專程返國召開記者會，強力批判新政府此項「不民主」、「丟臉」的決策。人權律師李勝雄並當場宣讀六項聲明，包括要求政府立即解除對小林的禁令，相關決策官員如內政部長張博雅、外交部長田弘茂等人均應撤換，否則陳總統應該下台。同時全案移請監察院人權委員會追究失職官員的行政責任。

誰最愛台灣？

金美齡並強調，「非常愛台灣」的小林善紀，是在她的引介下開始認識台灣進而喜愛台灣的。此次得知自己被台灣列為「不受歡迎人物」後，小林的感覺是憤怒、傷心，「好像過去對台灣的感情都是白費的」。除非政府能承認錯誤並公開道歉，否則小林不會再度訪台。

金美齡記者會經媒體披露後引發爭議。內政部禁止小林入境是否必要，誠可接受各方公評，但每個國家都有權否決特定外籍人士的入境權，例如親日的前總統李登輝多次表達訪日心願，迄今仍難以實現，就是一例。因此金美齡為小林善紀個案而點名相關部會甚至總統下台，「挾日本以令台灣」的心態，不免令國人錯愕。

除了以「前日本人」自居、並為日本軍國主義與殖民政策辯護外，金美齡也表明自己不承認中華民國。她指出，她不是中華民國的國策顧問，而是陳總統的私人顧問，何況總統府國策顧問的聘書上，並沒有正式冠上「中華民國」國號，她同時批評陳總統的「新中間路線」不明不白。金美齡的台獨言論，無異將漫畫書《台灣論》中的爭議，從慰安婦的女權與人權之爭，提升為國家主權爭議。對此，陳總統表示，將尊重金美齡的「言論自由」，不會加以干涉。張俊雄院長面對立委質詢時則表示，中華民國的存在是一個歷史事實，金美齡否定中華民國是「扭曲歷史事實」。

另類台獨新領袖

三月中旬，金美齡再度返國參加以「全球台灣人站出來」為宗旨的三一八大遊行，及由旅居全球的獨派台僑組成的「世界台灣人大會」首次年會。金美齡持中華民國護照入境中正機場時，又接受建國黨秘書長黃玉炎贈與的「台灣共和國」護照，結果遭素被視為「統派」大將的新黨立委馮滬祥以達到刑法內亂罪的「預備階段」為由，一狀告到台北地檢署。

在媒體效應下，金美齡旋風席捲台北政壇。一頭銀髮、言談爽颯的她屢屢應邀上廣播及電視扣應節目，一句「我沒有時間和熱情，替慰安婦向日方求償」，又上了媒體頭條。而面對群眾，金美齡充滿自信，不管是讚美或謾罵，她都不改其色。

由於陳總統就任後，對中國大陸屢次釋放善意，並提出「統合論」作為兩岸的可能發展方向，民進黨主席謝長廷也表示「不排除統一選項」，凡此種種，均讓獨派人士失望。如今金美齡坦率講出老一輩獨派人士的心聲，讓獨派人士頗感窩心。三月十八日的大遊行以及其後的世台會年會上，金美齡受到英雄式的歡迎，這位原本在國內少人知曉的旅日人士，儼然躍升為台獨的新一代精神領袖。

台灣定位何處尋？

解讀「金美齡現象」，不少政論者難掩憂心。不管「親日」或「台獨」，固然均有其歷史情感背景，但兩者不能劃上等號。一味以昔日日本帝國殖民者的立場來輕賤、苛責自己同胞，豈不是大大悖離「台灣人站起來」的獨立精神？何況台海局勢混沌，兩岸仍在尋求雙贏的相處模式，「急統」、「急獨」之議均屬極端，都不符合絕大多數台灣民眾的利益。

民進黨籍立委王拓就撰文指出，當台灣民心所寄不外於維持現狀，兩岸穩定時，口口聲聲說自己愛台灣的金美齡，卻藉由爭議來挑動台灣最敏感的統獨神經，激發統獨對立，甚至可能導致兩岸關係再度往後倒退。他更質疑金美齡是「打著台獨反台獨」，欲陷台灣於混亂紛爭之局面，背後實現日本二度殖民化的企圖。

文化工作者平路則將親日與仇日的癥結點，從「省籍」分歧拉向「階級」差異。畢竟以六十七歲的年紀而言，金美齡不僅是當年北一女畢業，且負笈日本知名的私立早稻田大學。日據時代仕紳階級的背景，離廣大民眾的距離是相當遙遠的，對於底層民眾所受到的殖民壓迫，自然難以理解，遑論同情。

「省籍」、「階級」不同，導致國內民眾的歷史經驗歧異極大，迄今對中共、日本乃至於台灣的定位都難以達成共識，徒然讓台灣陷於國力內耗、紛擾時起的困局。

金美齡身為台灣早期的知識菁英，因堅持政治理念而被國府列入黑名單，三十多年無法返台，其後和李登輝總統結為好友，又能獲聘為新政府的國策顧問，對台日親善交流誠然貢獻卓著。不過，正如管理學大師彼得•杜拉克在其巨著《旁觀者》一書中提及，英國讓印度獨立，為的並不是印度的好處，實乃是為了英國自己的良知與救贖。證諸小林善紀《台灣論》強將「日本精神」加諸台灣人頭上，因而引發國內的種種爭議，日本右派人士迄今仍緊抓殖民美夢不放，還無端將台灣捲進爭議中，兩岸若隨之起舞、自亂陣腳，豈不更令人浩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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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穿三宅一生服飾，家境優渥的金美齡，自詡是一個「有什麼說什麼的女性」。個性突出，形象鮮明，難怪成為媒體的追逐焦點。（林格立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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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大遊行，金美齡頭綁「台灣人站出來」黃布條，儼然成為台灣獨派新偶像。（林格立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