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死蟲,沒有一隻好蟲?
在食物鏈裡,毛毛蟲的存在,有其意義。常在宜蘭福山採集飛蛾的范義彬,看過麻雀捕食木麻黃大敵──黑角舞蛾,「麻雀將蛾的翅膀拉掉,吃它胖胖的肚子,」范義彬的形容聽來殘忍,卻是蛾類在生態裡不可或缺的角色。許多研究青蛙、蝙蝠、獼猴的生物界同行,常常來請教范義彬,這些動物常吃的蛾類是什麼蛾?
趙榮台解釋毛毛蟲的「正面」角色:小蟲兒吃花木,其他生物再吃毛毛蟲,它們是金字塔上最基層的生物,扮演食物轉換者,是較大型動物的蛋白質來源。據估計,鱗翅目昆蟲佔肉食性野生動物食物來源的百分之一左右。如果蝶、蛾一夜間消失,將導致許多動物難以度日。
自然環境裡,毛毛蟲取食植物,也有助森林汰舊換新。《大美百科全書》寫的直接明白:「對生態系而言,蝶與蛾非常重要。因為幼蟲會大量攝食植物,成蟲訪花吸蜜達到花粉的傳播,同時它們也成為其他動物的食物。」有些植物如蘭花與牽牛花,便完全依賴特定幾種天蛾來傳粉。
人們眼中的「害蟲」,是生態體系的一份子。甚至有生態學者認為,歐洲舞毒蛾也並非全無是處,在美國,被開發過的土地上,強勢的橡樹壓抑了其他樹種的生長,舞毒蛾專吃橡樹葉子,等於讓其他林木有機會出頭,讓林地恢復生物歧異度。
最佳生態教材
排除利害關係,毛毛蟲的重要性益加凸顯。因此今天毛毛蟲的「大發生」,學界建議視個案處理。以農作物而言,收成期短,除非改變生產方式,否則目前仍需要適量噴藥;但庭園、森林作物短期出現蟲害,除了少數可能對林木造成致命的「蛀榦性」蝙蝠蛾、木蠹蛾,森林學者通常建議不要以噴藥方式對蟲兒大開殺戒。
久而久之,生長期長的大樹,常常與昆蟲達成雙方可容忍的「動態平衡」。就連貪食木麻黃的黑角舞蛾,幼蟲只有不到兩個月生命期,這段時間,木麻黃雖無力為人們防風、遮陽,但蟲子有長達九個月的卵塊期,木麻黃也就得到喘息。
至於南部恆春墾丁國家公園內,平均五年,玉帶鳳蝶即密密麻麻爬滿芸香科植物「過山香」上,互相推擠間,不斷有幼蟲由樹上紛紛墜落。有人問台大昆蟲系教授楊平世怎麼辦?他回答:許多人等不到機會看這樣的奇景,就當成最好的生態教材吧。
校園裡毛毛蟲偶發性的失控,若非心理上的恐懼,更是對學生的最好機會教育。張永仁認為,它讓人們知道:自然的力量會反過來壓制人對自然體系的不當干擾。
絕望的復仇者
只惜基於本能上的恐懼與不解毛毛蟲習性,多數學校反應劇烈。
毛毛蟲爬滿茄冬樹後,南寮國小試著以火焰槍火攻、以水管水攻,五棵茄冬樹甚至噴掉上百公升農藥。
學校過度反應,反讓毛毛蟲有反擊之機。烏桕黃毒蛾身上密佈刺棘般的細毛,噴藥固然能在短期內殺死毛毛蟲,但死前的掙扎讓刺毛脫離身體,在新竹的大風相助之下,就像「死前的最後一擊」,空氣中飄揚的毒毛驟然增加,進入孩子呼吸道,皮膚起風疹塊般紅癢難耐,全校半數師生因此就醫。
楊平世說,校園裡的大樹,只要平日多加修剪,就可以減少毛毛蟲大發生,遇上毒蛾,也不需刻意消毒,只需暫時與之隔離。人們只要多瞭解蟲兒,就能應付裕如,何需大動干戈?
毛毛蟲新聞接二連三,反映一般人對毛毛蟲的無知。台灣鱗翅目昆蟲將近一萬種,族繁不及備載,除了四百種蝴蝶,因為種類少、常被作為觀賞對象,研究也較多;至於蛾類,只有影響經濟收益的「害蟲」,才有機會成為被研究的對象。但由防治觀點對蛾類進行認識,造成蛾類生態研究極度缺乏,也反過來影響防治效果。
不只是蝴蝶王國
趙榮台說,台灣學術界對蛾類的知識不足,缺乏科學基礎,連最基本的蛾類辨識都有問題,一度把危害農作物的歐洲玉米螟誤認為亞洲玉米螟。
從農業觀點來看,更需要瞭解這些人類糧食的競爭者,「對其生活越瞭解,越容易逮到牠,」趙榮台說,掌握昆蟲生態、生活與族群的活動模式,可以針對其弱點加以預防。
昆蟲族群生態的研究,也可以使人們預測害蟲的密度變動和可能造成的損失,並預先決定施行何種防治,附帶減低了農藥的使用與對人體健康的衝擊。
小小台灣常被稱為「昆蟲王國」,但台灣對昆蟲生態的瞭解,往往只侷限在蝴蝶身上,大部份人說不出昆蟲王國的所以然來。
除非人們對周遭的其他生命,小如毛毛蟲都能多一點瞭解,否則,成群的毛毛蟲啃光大樹成為「驚悚」新聞,恐將一再出現報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