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校門，入口處擺著國父或蔣公銅像，兩旁對稱的花圃，中間穿堂後是操場，教室成ㄇ字形或口字形，操場邊有溜滑梯和盪鞦韆等設施。這是台灣中小學校園的標準空間。

如果你現在看到地震後重建的新校園，一定有驚豔的感覺。以台中縣石岡鄉的土牛國小來說，新校舍外觀的配色非常鮮豔：紅色的斜屋頂、水藍色的外漏水管，藍紫黃交叉搭配的教室外牆、淡桃色地板、紅綠相間的樓梯、深藍色的廊柱、綠色的欄杆；再配上幾乎佔滿了三分之一牆面的玻璃觀景窗，整體設計繽紛絢麗、動線明暢。

水田邊的樂園

打破傳統校園的空間規劃，正是災後校園重建的最大特色。

九份二山環抱間的南投縣中寮鄉和興國小，在地震中八間校舍全倒，現在是一所以原木建造的田園小學。校舍樑柱為實木建築、地板是山毛櫸，外牆是自加拿大進口、經過防腐處理的松木。三十多位學生每天都可以脫下鞋子、踏在光亮的實木地板上，校舍外還有一畝一畝的教學園區，讓小朋友可以親手在土地上栽種蔬果。

離埔里鎮中台禪寺不遠的水尾國小，則是一個充滿水源和綠意的森林小學。

象集團建築師陳永興利用校園與自然共生的資源，以迴廊、庭院、水池、平台、步道、階梯等，營造出多樣的空間感。在氣氛營造上，水尾國小每一個班級就像一個住家，教室外有鞋架、雨具架，以及洗腳丫子的小水池，孩子可以脫掉鞋子輕鬆自在的上課。此外，教室內還有閱讀角落，感覺上就像家裡的書房，廁所也在教室附近，讓小朋友可以就近上廁所，不必跑太遠。

而班與班之間的走廊則像街道，並根據低、中、高年級不同的發展，規畫不同的生活領域及遊戲空間。低年級學生甚至可以在教室一旁的學習角落躺下休息。

整棟校舍呈現自然綠意，屋頂平台還規畫出花圃和觀景台，開放的校區更可以讓社區居民來此散步、仰望星空。

百年樹人

去年十月新校園的設計模型曾在國立科學工藝博物館展出，讓外界一窺重生後的校園新風貌。「外界最大的震撼和驚奇是，發現新蓋的學校竟然如此多元，」擔任新校園運動合作社召集人的建築師呂欽文說。

說起新校園運動的緣起，與九二一重創二百九十三所學校這一驚人的數字，讓社會各界對校園工程品質感到憂心有很大關係。

一九九九年十月，人本教育基金會、台大城鄉基金會、設計宜蘭親水公園聞名的象集團、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等民間團體，組成一個工作團隊，投入校園重建的工程規劃。

針對教育部信誓旦旦表示，災區學校的重建將在二○○○年三月廿四日緊急命令失效前完成發包，校園重建工作團隊期期以為不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好幾代人要使用的校舍，千萬不能為了趕『政績』而草草發包，」呂欽文說。

二○○○年五月總統大選後，教育部從善如流，正式提出「新校園運動」的構想，作為災區重建校園的行動主軸，希望號召優秀的建築師投入他們以往很少參與的校園工程。

新校園運動的精神，是開放全國建築師參與、強調參與式設計，以及公開公平遴選建築師和營造廠商，結果得到建築師團隊踴躍回應。估計第一期發包的二十四個標案，共有一百九十八件投標，平均一個標案有八個投件，是公共建築甄選少有的經驗。

「要蓋好一所學校有很多環節需要仔細考慮，比如與使用者做細膩的討論，但以往這個過程都被忽略了，」曾擔任新竹市長特別助理、負責推動並執行新竹市陽光國小和舊社國小規劃案、人本基金會校園重建顧問的李其然說。

南投縣竹山鎮延和國中教師會成員劉懋榮老師舉例，原來規劃團隊設計了一個由一樓延伸到三樓的鏤空戶外樓梯，但有女老師指出，女生若穿著裙子走上樓梯，恐有穿幫之虞，建築師就將樓梯欄杆改為一般樓梯。

回到童年記憶

新校園運動還有些共同特色，例如在土牛、水尾、和興等校，都可以看到沒有圍牆的開放校園，操場也沒有司令台，校園少了管理上的肅殺之氣，學生的活動空間更具彈性，感覺上就像家一樣溫暖。

事實上，重建伊始，老師們也不曉得如何表達自己的需求，藉由一次一次的討論會，才逐步激發老師們的思考。為了讓校長、老師們對興建永續綠色校園有更具體的概念，淡江大學建築系副教授曾旭正和史英等人並帶領由人本基金會認養的七所學校的老師、三十多位規劃小組成員赴日本、宜蘭、台北參觀，吸取新建學校的經驗。

在參訪過日本笠原、中鄉等小學後，老師們才親身瞭解，學校可以像家一樣，下課時學生可以赤腳去玩泥巴，學校也可以沒有圍牆、沒有宏偉的校門。異國經驗激發了老師們的想像力，讓討論更熱烈、設計更多元。

「在規畫過程中，我們做了很多訪談與觀察，將自己的視野放回兒童的尺度，找回童年時期身體的記憶，在設計各種空間時會更從使用者的角度去思考，」象集團建築師陳永興舉例說，洗手台或小便斗都該有不同的高度，以符合不同發育時期的小朋友需求。

此外，由於國小的孩子感官仍在發展階段，因此，在各種材質的運用上也可以很多元，以刺激小朋友的想像力，例如在手可以接觸到的地方，用木材、磚瓦、泥土、陶瓷、石頭等作為材料，讓小朋友有不同的觸感經驗；在視覺上，則可以用彩色的玻璃，讓光影的變化豐富孩子的視覺。

你我都是設計師

雖然外界佳評不斷，但設計過程極其辛苦，需要突破層層關卡。

譬如各校都有重建委員會，「但我們最怕這個機制是個空架子，找一些充數的代表，這時建築師就要介入，提供很多案例或成果，誘發出他們的期望和想法，」呂欽文說。

「比較令人沮喪的是三個月的規劃期限太短，」呂欽文說，在時程的壓力下，很多建築師擔心品質會打折扣，但整體來說，多數建築師都得到很大成就感，覺得實踐了建築理念。

參與建築師評選的淡江大學建築系副教授曾旭正表示，學校落成後，陸續會有一時無法適應新空間的問題湧現。例如由於美學上的落差，有建築師以鋼骨為設計架構，但學校覺得好像還沒完工；也有校長要求把辦公室換到風水較好的位置；甚至有學校為了校園安全問題，想請鐵窗工人來加鐵窗，因此曾旭正鼓勵建築師再回到學校召開新空間使用說明會。

新校園運動參與規劃了三十九所學校，而民間團體為校園重建也付出了很大心力。

少了行政體系公文、法令規章的限制，民間的步伐跑得更快。慈濟的「希望工程」就認養了四十九所學校。在安頓災民遮風避日的同時，證嚴法師認為應該讓孩子早日回到教室上課，因此慈濟認養的學校從設計到施工，從募款到支用，非常有效率；甚至今天定案，明天就找廠商議價簽約。

以中寮鄉至誠國小為例，設計特色以面向東方的三合院配置為架構，在規矩的單元中以廊道串通空間，門框及欄杆嵌以清水空心磚和不鏽鋼板鏤刻的蔬果、樹葉圖案，配上木質扶手，外牆則以圓孔、方形、長方形和雲朵的漏空景致為修飾。

新校園運動透過不斷辯論、澄清，讓使用者提出契合教育理念的需求；慈濟認養的學校則充滿寧靜感覺。

新空間、新創意

建築界耆宿漢寶德在看過幾所新校舍後，有感而發地說，十年來教改如火如荼地進行，但校園建築似乎沒有受到任何關注。九二一地震等於是上天用嚴酷的手段，把校園建築長久以來的問題暴露出來了。

漢寶德指出，地震把校園摧毀，並不表示一定有改革更新的機會，「地方上傳統的力量早就等在那裡，準備舊事重演了。教育部堅定的立場，壓制了地方上飢渴的傳統勢力，實在是成功的關鍵，使新校園運動得以順利推行。」

正如剛卸任的教育部長曾志朗所說，新校園運動已經結出美好的果實，他希望這些果實是一顆顆「忘憂果」，讓每位學子揮別憂傷、恐懼；也期望它是一粒粒「奇異果」，為學習帶來更多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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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震倒了圍牆，陽光卻因而自由揮灑，校園更具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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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民間團體為校園重建出錢出力，圖為慈濟認養的中寮鄉至誠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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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木城堡式建築的中寮鄉和興國小，可以讓全校三十多位學生在此快樂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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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谷鄉的廣興國小，以老街、騎樓形式，營造師生和社區互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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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親水池、迴廊、庭院創造多元學習環境，自然景觀豐富的水尾國小是所水田邊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