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中式創意教學──思中英語強強滾

一九八九年「文匯報」報導，「（上海）海南中學兩個實驗班學生，在不加課的情況下，用兩年時間學完了初中三年的英語教材，採用上海初中升學統一試卷進行的嚴格測試中，平均分為九十一．三分，超過本區初三學生的平均分。」

一九九○年「人民教育」雜誌說，安徽省淮北市一位英語老師採用新的英語教學法，一學期後，班上四十一名學生中不及格的學生人數由十五人降到五人，九十分以上的學生由六人增加為十五人。

究竟是什麼樣的教學法，能讓大陸中小學生的英文能力在短時間內急起直追？答案是，張思中外語教學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

誰是張思中？他的英語教學法有何特殊？為什麼能在大陸各省引起廣泛運用？

現年七十一歲的張思中，出生於福建，在家鄉念完初中後，到福州一所教會高中繼續升學。高二投筆從戎，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一九五五年，張思中考進上海華東師範大學俄語系，一九六○年分配到華東師大第一附屬中學任教，直到退休。

原來，張思中是以教俄語起家，他獨特的英語教學法，也是從教授俄語的經驗發展而來。

因教改特殊貢獻住在國家配給的三房宿舍，頭髮泛白的張思中述說緣起。大學畢業，剛擔任俄語老師時，張思中教的是初中部，教完兩屆後，學校領導破格讓他去教高中，他心裡很高興。

不料，「接班三個星期不到，班級就失控了，課堂紀律不好，亂哄哄的，」張思中說，仔細探究原因，他才瞭解上課秩序無法維持，是因為學生之間的水平參差不齊，差距太大了。張思中解釋，從附中初中部升上來的學生，俄語水平很高，可以和俄國人對話、能閱讀蘇聯中學課本；而另一半外校考進來的學生只讀過一、二年俄語；其他零星學生卻連基本字母都還沒弄清楚。

程度好的同學反映：「自學比課堂學，效果要大幾倍。」還有人說，「為了遵守課堂紀律，不能看其他書，上俄語課是來打坐的，腦子在睡覺、養精神，準備上其他課。」

能飛就飛，能走就走

面對這樣七長八短的學生，該照顧誰呢？張思中自己也很困擾，「照顧好的，差的聽不懂；照顧差的，好的沒勁、要打瞌睡、做作業、看小說。照顧中間的，兩頭學生都不滿意。」

後來他詢問學生意見，大家表示希望能重新編班，但現實不允許，於是他想到，也許可以分組上課。

水平高的學生分在快組，要求高、進度快，以自學為主、老師輔導為輔，不受教科書與教學大綱限制，在學習上不強求一致，「能飛則飛，能走就走」。慢組由學習較困難的學生組成，退回去從初二的內容學起，以老師傳授為主，自學輔導為輔，「退是為了進」。對中間水平學生他則採取「來去自由」的辦法，願意到快組就去快組，願意到慢組就到慢組，但是不能跨組考試。

「萬萬沒想到，這麼一分組，許多矛盾都迎刃而解，課堂紀律空前得好，過去亂哄哄的局面再也看不到了，」張思中說，以後學校領導就把這方法推廣到其他班上，效果都非常好，後來班上有八位學生升上了碩士班。

同校外語系教學法組的李震雷老師，發現張思中學生的俄語水平高於其他班很多，寫了一篇介紹張思中外語教學法的文章給「人民教育」雜誌，結果吸引很多同校和外校老師前來聽課，讓附中熱鬧了一陣。

附中正想大規模推廣俄語教學法時，卻爆發了文化大文革，一時間社會動盪、教學中斷，直到十年動亂後張思中才又拾起他的教學研究。

張思中從分組教學悟出了教學新天地，他也體會出，學習外語最大的困難就是記憶單字。

大量記憶單字

「學生聽不懂、講不出、讀不出、考不好全都是詞彙沒記牢，」張思中認為有必要在短時間內先教學生認識大量單字，他會一節課教六、七十個單字，一周教幾百個字，三周集中認識一千多個字彙，選擇的原則是常用字。

讓學生頭疼的文法，他也採取「集中教導」的原則。按照當時大陸俄語教科書的編排，要到高中快畢業前才能學完基本文法，他認為這樣不利於提高學生的水平，所以就把常見、重要、有規律的文法，列出幾個重點，如詞性變化、動詞用法、句子結構、複合句等，提前教授。

「好處是讓學生對俄語語法有個全面認識，」但他也表示，不必花太多時間解釋，因為隨著累積的知識增加，學生自然會逐漸體會。

此外，他認為，成功的外語教學要讓學生學了會用。他鼓勵學生大量閱讀原著，一起閱讀研究，進行翻譯。

經過整理歸納，張思中將十多年的實踐心得濃縮成「適當集中、反覆循環、閱讀原著、因材施教」十六字，準備做有系統、計畫的推廣。情勢看似大好時，大陸當局卻宣布上海從一九八四年起，所有中學停授俄語課，張思中彷彿掉入冰窖裡。

土法煉鋼

就在山窮水盡疑無路時，上海海南中學的英語老師唐伯昌找到張思中，希望張思中收他為徒，把十六字外語法移植到英語教學上。

兩人於是合力將初中六冊英語教材上的單詞，按照讀音規則重新編排，並設計、印刷許多識字卡，讓學生在課堂上用英語倆倆對話。

短短幾年間，除了附中本身的英語老師，上海市郊的嘉定、南匯等許多縣的英語老師也向附中湧來。同時又向外擴展到江蘇、浙江、河南、安徽、福建、四川等各省。至今舉辦了二百多次全國師資培訓班，培訓了六萬多名英語老師。

令人好奇的是，張思中這套單字、文法集中學習的靈感究竟從何而來？

「是人家創造的，」張思中說，五十年前從軍時，他在西南軍區認識一位文化官員祁建華，祁建華教不識字的解放軍識字，成績最好時一天可以讓人學會二百個漢字，而一般文化官一天教十多個漢字，仍然有人記不住，隔天就忘了。

祁建華的原則是認字要由簡單到複雜，譬如先教人、山、牛、馬、羊等字，再一一教授以人、山為部首的字，並做成小卡片加強記憶，有人一個月就能學會二千個字。

「一定是常用字，因為我們都是先會說話，只是還不認得這些字，累積足夠字彙後，再讓他們把想講的話寫下來，三、五個句子就是短文，長了就成一封信，」張思中說，不少解放軍一輩子不識字，後來竟然可以寫信給家人，祁建華因此榮獲特等功。

張思中把這套方法用在「自學」俄語上。

進大學前一個俄文字也不認識的他，因為軍職身分得以免試外語才考入大學，但其他同學都有高中三年的俄語基礎。「既然漢語能掃盲，俄語應該也能掃盲，」他想，於是用祁建華的方法來學俄語，半年就將高中的俄語課本讀完，跟上進度。

全班開口說英語

這套教學法從俄語推廣到英語，有沒有遭遇什麼困難？

「我的方法在俄語界沒有爭論，大家一致公認，但很多英文老師不服氣，抱持知識份子的高傲，覺得俄語老師怎麼跨過界？」他笑說，後來因為上層領導重視、大力提倡，很多英語老師也看到成果良好，都自動上門要求他們去介紹，才慢慢走遍全國。

從中文識字、學習俄語再到英語教學，張思中認為，語言學習的原則不外由淺入深、熟能生巧，利用拼音法大量記憶生字，不斷重複練習，自然能突飛猛進。

「反覆循環」的觀念就是讓老師隔段時間，如每週、每月、開學不久、考試前，幫學生複習學過的內容，把訊息儲存在記憶中。

在第一附屬中學任教十八年的英語老師畢秋紅說，文法重點集中教授是張思中教學的特色。以前教法是把文法分散到每堂課，五、六堂課教完一個概念。「但難點分散就變成處處是難點，」她說，後來他們修正為先簡單說明，以後遇到相關概念，再進行循環鞏固複習。

其次，為了訓練口語表達的能力，張思中發展出的倆倆對話和一分鐘演講更是一大突破。

在附中的英語課上，老師會配合上課內容，先請一位同學以英文演說。我們看到的情況是，一位男同學上台敘述他的游泳經驗，隨後同學分組討論，各組輪流報告心得。

接著觀看十多分鐘有關游泳的樂趣、對身體有何好處的國外游泳教學錄影帶，前兩遍播放時，沒有中英文字幕，學生只能靠聽力強記，老師還會詢問同學其中內容。之後允許學生做簡單筆記，記下關鍵字詞，最後畫面上才出現英文字句，其間多次讓同學互相討論。整堂課老師不說一句中文，完全以英語進行教學。

比較自己以前學英語的經驗，畢秋紅說，一般學生的讀、寫能力還可以，但聽、說能力就很弱，很多人連簡單的對話也不會，變成啞巴英語；現在他們希望是「聽、說領先，讀、寫跟上」。

畢秋紅表示，雖然多年前學校就要求老師用英文上課，以加強學生聽、說能力，但一個班級平均都有五十人，靠老師一人，可能只有幾位同學有有說話機會，張思中教學法的「倆倆對話」，可以讓五十張口同時講話，有自我練習機會，也彌補了大班教學的缺點。

龍鳳子女英語熱

一九九六年，中共國務院副總理李嵐清在外語教學座談會上發表談話，特別讚揚張思中教學法適合中國國情。一九九七年，上海虹口區成立「推廣張法領導小組」，上海市教委會批准成立「張思中外語教學法研究所」。張思中提出的十六字箴言，成為外語教學研究的重要流派之一。

近年中國大陸門戶大開，為提高競爭力，英語教學也和台灣一樣向下延伸到小學。以上海來說，今年九月後，小學英語課就要從三年級向下延伸到一年級。

張思中教學法除了深入各省中小學校園，也因應大陸英語熱的需求，自一九九二年開辦補習教育。

在離上海火車站十幾分鐘車程的四川北路，尋常的週六上午，小學生應不用上課，卻可以看到不少家長帶著孩子往巷內的一所小學去。

走進教室就可看到數十位低年級的童稚小臉嘰嘰喳喳地唸著英語，一襲藍色洋裝的孫老師以英文詢問小朋友，「現在幾年級」、「在哪一班」、「一星期有幾天」、「現在有空嗎」、「每天都看電視嗎」，並要小朋友用這些句型和隔壁同學對話幾分鐘。

上課內容涵蓋文法句型練習，但不講解文法。例如老師問：「Whose book is it？（這是誰的書？）」要小朋友舉一反三，彼此練習「Whose pencil is it？」「Whose room is it？」等等。

快下課前孫老師交代小朋友回家要寫單詞、背誦對話。一上午三節課就在反覆循環練習句型、對話中結束。

教育界的麥當勞

借用國小教室上課的「思中外語學校」就像台灣的英文補習班，自一九九二年開設英文班，第一年開了四班，一九九七年增加到九十七班。今年暑假預計招一百多班，每班四十名學生，小學生費用一百二十元人民幣，初中生一百六十元，高中生一百八十元。

十多年來中國大陸在社會力量辦學的大趨勢下，各種科目的補習班林立，民間競爭激烈。「我們要辦成教育界的麥當勞，」思中外語業餘學校教學部副主任瞿方玉說，他們今年也將到北京招生。

年逾古稀的張思中，如今雖已退休，但仍到各省培訓教師，並從三年前開始編撰小學教科書，目前已完成第一冊，已經在思中外語學校使用。

「大陸每年花在購買英國出版的英語教材，就達六•四億人民幣，這些外匯為什麼不自己賺？學習外語脫離國情，效果一定不好，」張思中說。

一位孩子在思中外語學校上了四年課的媽媽說，「孩子在這上課學得比同學輕鬆，因為教材編得好。」

張思中英語教材除了圖文生動、色彩活潑外，內容編排由淺入深，前面單元以字母發音、單字的拼讀為主，簡單對話為輔；後面單元以對話、掌握基本句型為主，拼讀單字為輔。之後進入默寫及單字拼讀的訓練，以幫助學生記憶。

在小學和思中外語學校同時擔任英語老師的孫曉超說，一般小學使用的英語教材太過簡單，情境對話少，很多家長都是為了提高孩子英語能力才送來補習。

看到孩子的學習成果，張思中自信滿滿的說，亞洲地區以英語為外語的國家，也可以採用他的這套方法。門戶洞開的中國大陸，似乎已準備將土產的外語教學法向外出擊。

p.077

改革開放二十年，近年來大陸也吹起學習英語風，其中張思中自創音標符號、字組等「中式」英語教學法，成效卓著，傳播迅速。

p.078

俄語系畢業的張思中，累積五十年教學經驗，歸納成「適當集中、反覆循環、閱讀原著、因材施教」十六字，創下英語教學奇蹟。

p.081

張思中自創有如帶動唱般的音標「順口溜」，快下課前，小朋友口手並用背誦「屋頂尖尖/^/ /^/ /^/、頭上戴帽/au/ /au/ /au/.....」，既有趣又容易記。

p.083

上海體育場前豎立的大看板，以英文寫著歡迎光臨上海。十里洋場內到處看得到世界各地湧入的觀光客，學習英語的風潮只會更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