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二千五百字的篇幅來敘述中國有史以來第一位被選出的女性副總統呂秀蓮豐富而高潮迭起的一生,實在僅能做流水帳式的描述,然後希望在流水帳中抓住一絲她的精神。
她自婦女運動起家,所著《新女性主義》至今仍是研究台灣婦女運動必讀的一本書。「兩性共治」是三十年前她最早喊出來的口號,沒想到她自己竟是實踐這個諾言的第一人。
雖然尚未被搶拍成電影或連續劇,呂秀蓮的一生絕對是劇力萬鈞的精彩好戲。她曾經慧劍斬情絲,把青春賦予所有的台灣女性;也曾經為台灣自由民主出生入死,在獄中癌症復發幾乎喪命,最愛的母親也因她被捕坐牢而傷痛得病去世,連最後一面都未得見。
做為一個挑戰社會最深沈的男尊女卑傳統之人,她更是無時無刻不在面對種種非難與質疑,直到今天,她誠實而溫和的發言卻被彼岸罵作狂悖、囂張,許多台灣人也叫她IBM (international big mouth)。 然而,三十年來躓踣而行,她不曾灰心也沒有怨懟,總是耐心解釋誤會,高高興興地擁抱挑戰,因而創造個人傳奇,也寫下台灣歷史。
「一秒鐘當四秒鐘用,從不休假,睡眠也少,全心只有工作,並且常常不自覺地要求別人跟她同等奉獻,這種一廂情願的期待,往往得到失望。」她當年婦運工作的戰友黃慧鶯這樣形容呂秀蓮。
就政治發展史來說,五月二十日不僅是政權和平移轉的日子,也是性別政治逐漸邁向平權的開始。我們除了擁有第一位女性副總統外,九位女性首長的數字,更是中華民國政府成立以來的最高比例。 「弱者,妳的名字是女人」這句話,在十位娘子軍身上被砸得粉碎,因為她們都是身經百戰,在各個領域獨當一面的人物。但從另一角度來看,所有男閣員都事業有成、家庭美滿,而十位女性中卻有四位至今未婚,這是否意味著,在我們這個社會,女性出頭的確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九位女性入閣是陳水扁總統兌現選前政見的具體行動,但原來在自己領域擁有一片天地的女首長們,為什麼願意接受新挑戰?她們的家庭、求學經歷又是如何塑造今日的特質? 複製羊桃麗的誕生,是基因科技的重大突破,也引發各界對複製人的爭議。據最新一期「自然」雜誌報導,轉殖多種抗病基因的複製羊已經成功。(生技中心經理江晃榮提供)(生技中心經理江晃榮提供) (滕淑芬) |
雙子座的呂秀蓮,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在她的字典裡沒有「不」這個字。黃慧鶯說她,「是一個火花、一個信號彈,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確使周遭也生氣蓬勃起來。」
她從小學一年級起就一路考第一名、當班長,還在高年級時當過代課小老師一星期。她自己和小學同學張慧子對她小學生活記憶最深刻的另一件事,也是她唯一被老師甩耳光的一次,是因為疼愛她的老師要求她在幫忙做成績時,把班上第十二名的攤販女兒和第四十名的議長兒子名次調換,結果呂秀蓮率領全班小朋友罷掃地以為抗議,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搞「群眾運動」對抗威權,似乎也預示了她坎坷而多彩的半生歲月。
小學畢業,呂秀蓮考上北一女,每天早出晚歸從桃園到台北通學唸書。高中畢業,家裡希望她念醫,但是桃園鎮上已經有女醫師了,所以呂秀蓮決定念法律,成為鎮上第一個女法官。這可以看出她自小好強的個性,想做人家還沒做過的事。
以榜首考上當年台大法律系司法組,還是年年第一名。大學畢業那年,呂秀蓮拿了兩個出國深造的獎學金,在台大校長的敦促下,她選擇了李氏獎學金赴美,也因此告別了通信多年在歐洲唸書的男友,從此不談私人感情。
然而,呂秀蓮的個性中其實有一部份浪漫而重感情,只是她的感情不只是愛情,還包括了友情、親情、鄉情和更廣泛的人道關懷之情。她在高中時就寫過小說,因美麗島事件坐牢後更在獄中的衛生紙上寫了《情》和《這三個女人》兩本小說,作家康來新評《這三個女人》說,是「對苦難的承荷、逆境的堅忍與人間的善意」。
一九七○年九月,美國大肆慶祝婦女取得投票權五十週年紀念,呂秀蓮正在美深造,躬逢其盛,想到中國婦女的傳統角色,開始為婦運奔走,次年返國,正好碰到輿論對大專聯考女生越來越多的問題大加討論,有人提出應設「男性保障名額」,呂秀蓮乃在聯合報發表長文〈傳統的男女角色〉,引起社會對女權的重視。往後的六年中,她以「拓荒者」的筆名隱喻為男女平權運動開墾,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撰寫專欄,創辦「拓荒者出版社」。
「新女性主義」在短短的數年間吵翻了沈靜的台灣社會,成為台灣第一代婦女覺醒運動。「男士烹調大賽」、「廚房外的茶話會」至今仍在中年一代婦女美好的記憶深處。「保護妳」專線更是台灣第一支專為離婚、家庭變故等受難婦女所設的諮詢專線。呂秀蓮當時任職於行政院,晚上在銘傳商專教書,並不斷撰文、演講鼓吹新女性主義,太過勞累終至罹患甲狀腺癌,使得她警覺到生活步調需要改變。
再加上由於社會的巨大反響引起當時情治單位對她的注意及干擾,呂秀蓮因而退居婦女運動幕後,並在七○年代末再度赴美唸書。這次她碰到的是影響台灣政治命運至鉅的「中美斷交」事件,也促使她下決心參政,以政治的力量來改變社會不合理的種種包括爭取婦女權益和台灣民主。她在七八年中提早回台參加選舉,夾著婦運第一人的高知名度和警示中美即將斷交的訊息,呂秀蓮的參選國代成了全國性的新聞。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美國正式宣佈次年與我斷交,國民黨政府全面取消選舉,民間的憂懼、憤怒和對自由民主的渴望化成了「美麗島」強烈的呼喚,次年十二月十日國際人權日這一天,萬人遊行演變為「美麗島事件」,呂秀蓮以大會演講中鼓動人民「打拚」被捕,並被判十二年徒刑。
坐牢期間,她以念哲學、寫小說、女紅織繡來緩解情緒,然而母親去世的傷痛、對前途的擔憂與茫然終使得甲狀腺癌再發,她也因而被保外就醫,不久申請出國。剛出獄的一陣子,朋友看她蒼老萎頓,很為她擔心。幸而她不久後就驚覺不能如此,調整腳步重新出發。
接下來的任務很清楚,台灣必須站起來,必須要民主自由,需要國際社會的支持,呂秀蓮溫和而堅定地為著理想一步步地向前走,大環境也慢慢開放。「民主自由」、「重返聯合國」為當政者所認同,成了主流價值,呂秀蓮也成為舉足輕重的反對黨明星人物,曾當選立法委員,被聘為國策顧問,而後當選桃園縣長連續兩任,任期還不到一半就成為陳水扁的競選搭檔並順利當選。
然而,從政是為了實踐人生的理想與目標,當了副總統的呂秀蓮仍然是四十多年前那個為同學不平的小班長;三十年前那個喊出「男女平等社會」的年輕女孩;二十年前那個在美麗島人權大會上呼籲台灣人民為民主打拚的戰士;十年前到美國、日本、歐洲為台灣入聯合國的外交尖兵,她沒有辦法不講話,因為她總比別人更早看到事實的真相,並且願意勇敢地站出來大聲說話,那麼為什麼除了她的小同學完全支持她之外,這麼多年來,對她的掌聲中總要伴著噓聲,而常常噓聲反而比掌聲還大?
或許新聞學者徐佳士在三十年前對她倡導新女性主義引發的迴響之評斷到現在依然貼切:「這是一個溫和改革者向一個沈睡中的社會吹奏的一陣號音。在靜寂中,號音不管怎樣婉轉,也會叫人的心弦顫抖起來。」
許多人認為,今天呂秀蓮身為副總統,言行不再代表個人,而以兩岸的敏感度,她會被北京用放大鏡和擴音器檢視,所以應該謹言慎行,不要給台灣兩千二百萬人民帶來災難。然而有趣的是,三十年前她被批判時,也曾被人認為是會「敗壞社會風氣」的危險人物。引領輿論的「新女性主義」被禁,罪名是「鼓勵雜交」,而呂秀蓮給貞操的定義其實是「貞操與其說是對性的一種禁慾,不如視之為每個人──男人或女人,自我人格與自我尊重的整體。」是不是相差很遠?
對她或是對任何人,在人云亦云地下判斷之前,或者我們應該先仔細去看看她到底說了些什麼,是在什麼場合說的,再決定贊成或反對。
施明德的前妻艾琳達曾在一篇長文中寫到在呂秀蓮劫後餘生之後首度重逢,「看到她,使我感到我生命中的一部份,又重回到我自己。」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點呂秀蓮的影子,只是我們無法像她那樣為理想堅持,那麼何妨多給她一點支持,多給她一些掌聲,讓她為我們完成一個又一個讓社會更平等公義,生活更快樂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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