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的滋味
從小,朱魯青就是一個喜歡作夢,而且勇敢「逐夢」的孩子。
成長於光復初期的朱魯青,一家8口擠在眷村圍牆邊父親自己搭建的小小竹屋,小公務員的父親薪資菲薄,母親除了照顧6個孩子,還要百般開源節流,清晨到市場撿拾菜葉養雞鴨、賣菜、繡加工毛衣等等,以紓解困窘的家計。朱魯青身為長子,從小奮發上進,品學兼優,粗工細活無役不與。
少年朱魯青的第一個夢想是當童子軍。但是昂貴的制服和各種活動支出,讓他只能把夢想藏在心中。後來知道青商會為照顧清寒學生招考童子軍,入選後所有行頭可由青商會暫借,假日還可提供有酬勞的工作,他卯足勁去爭取,第一次享受了美夢成真的甜美。
高中階段朱魯青在繪畫上逐漸嶄露頭角,也在童軍、演講等課外活動和學業成績上表現傑出。意氣風發的高中生涯結束後,朱魯青卻以一分之差,無法錄取全公費的師大美術系。
在師長和父母反對聲下,不願放棄的朱魯青仍決定追尋他的繪畫夢,他選擇國立藝專美工科,並信心滿滿地向父母保證,只要幫他籌到第一學期的學費,以後所有費用由他自己承擔。只是沒想到朱魯青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台北和「有錢人才讀得起」的藝專後,才真正體會到了生活的艱澀和貧窮的真相。
坎坷繪畫夢
繳完註冊費,朱魯青發現連住宿和吃飯的錢都沒有,後來找到一個做「煤球」(民國50年代沒有瓦斯,需用煤球當燃料)的退伍老兵,幫他打工,換得一個棲身之處和每天一餐飯。在仰頭可以看到天空、寒風從縫隙不斷灌入的茅草房中,朱魯青躺在用磚塊和木板搭成的床上,陷入深深的孤寂。
為了另外二餐和所費不貲的美工材料費,朱魯青除了打煤球、運送煤球,平常他每天幫同學洗、燙幾十件衣服、兼家教;寒暑假則到大甲溪搬石頭、挖蘆筍、當月餅工人以籌措註冊費。
相對於朱魯青的困窘,絕大多數家境優渥的藝專同學卻悠遊於自由創作和多姿多彩的社團中。「真的很掙扎,」朱魯青表示,高中時代大家都穿制服,貧富懸殊還看不來;大學校園爭奇競艷的衣著,同學們聽藍調、跳阿哥哥舞的生活,讓始終穿著一套舊軍服改成大學服、每天因送煤球弄得灰頭土臉的朱魯青恍然發現,自己和繁華世界的距離如此遙遠。
由於忙著打工賺錢,朱魯青無暇參加社團,也很難和不食人間煙火的同學深交,每天默默無言的上下課,生計和課業的雙重壓力,使他身心俱疲。
因為長期缺乏蛋白質,他嚴重貧血,也因打工太辛苦,逐漸對自己的境遇心生怨懟,「甚至嚴重到心神恍惚、意志力不集中!」
然而不願妥協的拗脾氣,讓他打消回家求援的念頭,為了完成學業,還是想出了自力救濟的辦法。首先他到郊外溪邊釣青蛙吃,以補充蛋白質;又到耕莘文教院上一系列免費的心理學課程,希望能「自我療傷」。所幸心理學的課讓他轉念,「把貧困當正面磨練來看待,總算把自己拉回正軌。」
夢想未曾遠離
熬過3年艱困的藝專生涯,顧家的朱魯青對自己發願:30歲以前賺的錢不放入自己口袋。畢業後,他一邊在中學教美術,以穩定的教職收入幫助弟妹們完成大學學業,一邊兼職做公司行號、住宅的規劃設計,累積自己的設計能量。
教書6年後,朱魯青察覺自己對建築設計的渴望已凌駕於教書,在盤算積蓄足夠供應家用一年後,忍痛辭去教職,從建築公司的小弟做起,薪水陡降為1/10;而後在建築公司表現優異,一路被拔擢到經理,他又放棄高薪,到日本進修「造園藝術」,考察「主題樂園」的設計;回台後成立「璟工作室」,夢想親手設計一座屬於中國人的遊樂園。他在1979年時設計監造完成的台中亞哥花園,迄今已成為台灣造園藝術的經典之作。
此後二十多年就這麼一路追尋夢想,克服攔阻,達到目標之後,再放下光采重新歸零,追尋下一個夢。
完成溫州《物華天寶》後,已擁有美國加州國際大學景觀學博士的朱魯青,再度歸零,負笈澳洲進修「雕塑藝術」。直至今年,60歲的朱魯青,已然跨入了他的最大夢想──景觀雕塑藝術。
回首來時路,朱魯青坦然表示,過去他的人生態度太嚴肅了些,其實應該快樂幽默點,去感謝自己經歷過的崎嶇坎坷。就像他最近的雕塑《環環相扣》想表達的:人生不論遭遇好與壞、貧與富、禍與福,在環環相扣的轉折處,人們總是可以找到出口,只是千萬別一時激憤,把環結弄斷了!
「用多樣的角度看待境遇,才能享受屬於你自己的『美麗人生』。」朱魯青「雕塑」的人生藝術,令人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