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多方對話

東亞在二次世界大戰後，經過半世紀的休生養息，成為全球經濟的成長引擎。然而，東亞也因戰略地位重要，一直是國際強權角力所在，存在不少爭議。去年11月，中國大陸片面劃設東海防空識別區（ADIZ），並宣布即時生效，直接衝擊日本與美國慣常使用的空中警戒範圍，為東亞的區域和平投下不安變數。

中國大陸為何選在此時宣布劃設東海防空識別區，成為「東亞和平與安全」國際研討會當日國際學者的討論重點。

自去年4月台日簽訂漁業協議後，台灣漁民即可安心在雙方劃定的海域內作業，這就是「東海和平倡議」的具體實現。

事實上，至今全球已有二十多個國家劃設防空識別區，最早是美國在1957年為防堵蘇聯勢力，與加拿大共同建立，並分為加東、加西、美東、美西、阿拉斯加等5個識別區，監視進入範圍的所有飛行器，包括飛機、熱氣球等。

中國大陸也不是第一個劃設ADIZ的東亞國家，韓國與日本分別在1951年、1969年劃設，但為何去年中國大陸的這個動作會引發區域緊張情勢？

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教授王高成分析，美國和其他盟國之所以認定這是挑釁的作法，乃因中國大陸事先沒有與鄰國溝通協商；其次，大陸公布的範圍，涵蓋東海大半區域，不僅與台灣、日本、韓國的防空識別區重疊，也將釣魚臺列嶼與其他群島劃入。再者，大陸要求他國軍機、民航機等航空器行經時必須通報，遠較其他國家規定嚴格，鄰國深覺主權被侵犯。

「美國雖然不在東亞，但反對大陸宣布，也拒絕承認，認為大陸的ADIZ會限制美國和其他鄰國在此區域的自由度，對美國的利益影響很大，」王高成說。

雖然大陸在東海的舉措，尚未威脅到東南亞國家，但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院副教授盧福偉（Bernard Loo）表示，大陸近來在南海設立軍事基地，並舉行軍事演習，均不利於區域穩定。東南亞國家很擔心，大陸在劃設東海防空識別區後，下一步是否也將在黃海、南海區域設立同樣機制。

面對東亞局勢錯綜複雜，政治大學國際事務學院院長李明點出維持區域穩定的難處。他表示，東亞各國的地理位置太近，衝突難以避免；加上過去殖民與戰爭的痛苦記憶，中、日、韓之間的信任極為薄弱；東亞國家的武器採購競賽，也讓情勢更為惡化。

今年距離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正好100年，面對中國大陸崛起的事實，英國牛津大學國際關係系副教授郝拓德（Todd Hall）比較一戰時歐洲和目前東亞的局勢，他指出，有些人將中國大陸此時虎視眈眈的態勢類比第一次大戰前的德國，中國大陸大舉擴張武力，在國際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但郝拓德並不認同這種觀點。

原因在於，一戰是陸戰、海戰，如今核武已改寫現代戰爭模式，因為一旦發生核戰即可能造成全球毀滅，因此強權不會輕易發動戰爭，而是維持一種恐怖平衡的「核武和平」；此外，目前美、中列強也不再沉迷於發動物競天擇的種族戰爭。

郝拓德提醒，更重要的是，記取戰爭何以發生的教訓，包括當時法國因擔心遭德國攻擊而與俄國結盟，但可能更升高危機；以及民族主義被動員，波斯尼亞、巴爾幹半島不斷發生衝突等等。如今放眼亞洲局勢，現在美國與亞洲諸多國家維持明確或模糊的安全承諾夥伴關係，即可能讓亞洲盟國誤判情勢，以後萬一緊張情勢升高，美國會出兵協防，導致衝突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身為亞洲一員，台灣位處戰略樞紐，很難置身事外，必須以有限的硬實力為基礎，無窮的軟實力為後盾，先求避免戰爭，次求擱置爭議，再求和平共存，以達區域共榮的目標。

前國防部部長、中山大學教授楊念祖表示，過去60年，台灣在防空識別區的維護上，累積許多經驗，也為台海之間的區域穩定作出貢獻。

「但近來台灣在眾多的國際對談中，卻屢屢被迫缺席，我要提醒美國，在美國戰略重心轉往亞洲之際，應將台灣過往的經驗納入其中，」楊念祖說。

台灣師範大學政治所教授王冠雄呼應指出，《東海和平倡議》中的「擱置爭議」是很重要的訊息。該主張與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處理海域爭議的「臨時安排」（provisional arrangement）意涵相似，有助於解決目前東亞各國因防空識別區重疊所引起的爭端。去年4月，台日簽訂《台日漁業協議》，就是《東海和平倡議》促成的最佳典範。

不過，英國倫敦政經學院國際關係系主任胡克禮（Christopher Hughes）則提醒，國際法對於解決主權爭議，常有侷限，因為當事國若惡意不遵守，並沒有任何更高的裁量力量。而東海問題所以棘手，根源來自於中國大陸內部反日的民族主義與軍國主義。

胡克禮指出，雖然國際法很難解決政治爭議，但對於維持區域安全仍有幫助；《東海和平倡議》中的主權無法分割，資源可以共享，就是有效的「去政治化」，讓民主自由的台灣與日本可以創造一種商業合作的務實作法。

面對東亞急迫的形勢變化，美國的戰略布局，更顯動見觀瞻。

前美國國防部副部長、美國CSIS智庫執行長何慕理（John Hamre）在研討會上表示，美國是維持亞洲區域穩定的重要角色，美國總統歐巴馬也將亞洲列為大戰略的優先選項，在美國重返亞洲之際，必須與中國大陸展開對話。

何慕理指出，美國與中國大陸的關係其實有些尷尬，美國軍艦在南海曾和中國大陸發生過5次衝突意外，但美國必須正視中國大陸崛起的事實。美國對中國大陸不會採取圍堵政策，也相信中國大陸會持續改革。中國大陸的經濟、外交、社會越能融入國際社會，越能與世界各國良性互動。尤其亞洲經濟緊密連結，亞洲國家當然不能、也不會把中國大陸排除在外。目前美國積極推動的《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不光是一項國際貿易協議，也希望能建立一套國際準則、透明與信任的機制。美國歡迎中國大陸和亞洲其他國家一起加入，讓各國得以從中獲益。

誠如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助理教授黃介正指出，亞太地區正展開一盤強權爭霸的棋局，台灣夾在兩岸關係與美日同盟之間，實屬不易。台灣必須在兩岸和平的發展基調上，以及對美日兩國外交之外，思考我們自己的「亞太再平衡」戰略方針，讓民眾認知貿易自由化的必然，及時創造加入TPP的條件，才能確保台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