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些有心人會整理老歌的故事、辦老歌演唱會,最近電視台也特別開闢台語老歌節目,相當受歡迎,尤其是中、老年觀眾,總能隨著旋律回到那個簡約含蓄的年代,聽著聽著,人也彷彿輕快了起來。
母語之所以被稱為母親的語言,在於她環繞於胎兒心跳之始,不管時光如何流轉,當鄉音再度響起,軟軟的心就會再一次感受到一股熨貼的暖流。相信在台灣長大的這三代人,不管原籍何處,聽到台語老歌「望春風」、「白牡丹」、「雨夜花」、「四季紅」時,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若是仔細地琢磨她押韻的詞兒,更會驚艷,那欲語還羞的情愫,生活的點滴,在幽默的對白、對稱的韻腳、優美的措辭中表達無遺。
再進一步地看老歌,更可以深入當時的社會人生,「望春風」中少女思春的情懷、「雨夜花」中良人見棄、淪落煙花的哀傷、「搖嬰仔歌」中的細膩母愛、「補破網」、「燒肉粽」中小人物生活的困頓,「杯底毋通飼金魚」中男兒的豪邁……在一首首重聽這些老歌時,忽然瞭解了這些老歌傳唱至今依然動人的最大原因,除了跟我們兒時的記憶相連外,主要是因為他們充滿了生活的真實、人性的光輝。
人性正是老歌當年在物質貧乏、政治不開放的日據殖民時代得以興起、風靡大街小巷的原因,也是國民政府初來台,社會秩序大亂、生活困頓時代,佳作如潮水湧出的原因,更是任何政府、權勢如何打壓都無法滅絕的唯一真理。
人性供應了才華洋溢的詞曲家創作不歇的素材,人性讓一代又一代的聽眾、觀眾不斷地發出共鳴。當年打壓台語歌曲──日據時代末期將之改為軍歌、國民政府時代對其壓抑和貶損的種種政策制訂者如今安在?相對的,一首首婉轉動聽的老歌至今依然時時在人們耳邊響起,詞曲家鄧雨賢、陳達儒、李臨秋、周添旺、呂泉生……藉著不朽的作品,撫慰著在這塊土地成長的上千萬人的心。
台語歌謠就是一部台灣民間史,是歷史中的人性與靈魂,探討台灣史、瞭解台灣人民的心聲,不能不聽台語老歌,更不能不認識前輩詞曲人。
然而,談到這個感性的議題,卻又難免會碰觸到「誰是台灣人?」這條敏感的神經!最近台灣輿論又掀起了台灣人與中國人之爭,幾位政府官員的即興發言,引發了輿論一波又一波的討論、批判。到底我們是台灣人還是中國人?為什麼我們對這個問題那麼莫衷一是?如果我們自己都不能團結起來抓住國家的定位,又該如何面對兩岸的糾葛?國際的角色扮演?
其實,這個問題真的那麼困難嗎?如果我們願意理性的分析,共識應該不難達成──現實環境上,我們是多數擁有歷史、文化、血脈中國的台灣人。雖然,我們的國號是中華民國,但若不加註上「在台灣」三字,很少國際人士清楚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區別。也就是說,在國際村裡,如果你是中國人,那麼必定來自中國大陸,現實上,一個「既是中國人也是台灣人」是無法存在的。這不是我們無視於祖先的根源,也不是我們否認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深植生活的每一層面,只是就現階段自我定位而言,我們都是台灣人。
那麼反過來說,誰是今天的台灣人?台灣人的特色或特質是什麼?應該說,歷史的因緣際會使得台灣原住民、福佬、客家、外省族群在台灣融於一爐,以台灣為家國的都是台灣人。
台語老歌便是最佳的見證,台語流行歌曲起源於《桃花泣血記》這部上海默片的靈感,受惠於古倫美亞日籍台灣區經理柏野正次郎的大力提倡,早年台語歌曲的作詞者漢文功底深厚,許多作曲家亦曾受過日本嚴謹的音樂教育,台語歌謠一向大量融入山地、福佬、客家歌謠,後來則深受日本演歌影響。由台語老歌看來,台灣的特色正是包融磨合的文化中孕育出的悲憫人性,富裕之後的台灣之子絕不能忘記我們國族的根本,謹以此與海內外所有愛台灣的人士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