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的多重意義
以屏東佳冬的「懷念阿嬤的厝」為例,世居3代超過90年的侯氏家族,為解決老屋到了逢年過節時,無法容納近 30位家族成員回鄉團聚的窘境,於是一對叔侄邊做邊學、攜手在老屋旁打造一處新空間;為了保留一株充滿家族回憶的老芒果樹,新屋還選擇以L型繞樹而建,如今成了凝聚家族情感的新據點。
對創意者而言,「家屋」則是自己意念的延伸。例如2004年出版《女農討山誌》的阿寶(李寶蓮),一個人經營偌大的梨山果園,還堅持要自建房屋。完全沒有建築經驗的她,從畫草圖、買建材(竹山名產「孟宗竹」)到實際施工,完全不假手外人,她的理由和150年前出版《湖濱散記》的梭羅一樣──蓋房子是此生最有趣的一項遊戲,怎能冒險讓任何人「破壞」!
另一位有「台灣女高第」之稱的謝麗香,27歲窮途潦倒回老家時,在一小塊祖傳地上徒手蓋起一棟小磚屋,從此造屋的慾望熊熊燃起,黑頭磚、漂流木、大石版,加上融混著陶器、玻璃珠、花草等的各式花牆,謝麗香的房子越蓋越魔幻、瑰麗而奇特;為了能名正言順地蓋屋,她半推半就地開了4家「伍角船板」餐廳,成為台灣的奇景之一。
田園夢與自然建築
自力造屋的另一大趨勢,則是重建居住者和大自然的連結,這也是已到退休年齡的嬰兒潮世代的集體「田園夢」。
日本建築大師伊東豐雄曾說,「20世紀的建築是作為獨立的機能體存在的,就像一部與自然脫離的機器;但到了21世紀,人、建築都需要與自然環境建立一種連續性,不僅是節能的,還是生態的、與社會相協調的。」
事實上,建築本就是先民與自然長久共存的智慧結晶,建築形式往往也跟當地的環境氣候、地景風貌和社會脈絡密不可分。
例如寒冷的北歐地區,為了避免隆冬積雪堆積,既厚重又不易清理,因此有了斜屋頂和煙囪;潮濕多雨、蟲蛇出沒的東南亞有高腳屋;海風呼嘯的蘭嶼,有半穴居式、冬暖夏涼的地下屋;而為了抵禦盜匪侵襲,則有猶如甜甜圈般、外實內空的大型「福建土樓」特殊構造。
近年來,當回歸自然、友善環境成了生活新指標時,講求生態、節能、減廢、健康的「綠建築」也在全球掀起風潮,尤其是從大自然取材(石、土、木、竹)的「自然建築」,更是這波自力造屋潮的主流趨勢之一。
以台東的捏土屋「阿牛村」為例,主要牆面建材即來自於基地開挖時的泥土,將土壤和水,加入沙子、稻稈後,用雙手搓出一顆顆土球,再將土球緊密地揉壓堆砌成整片牆面。
「阿牛村」的設計主導者林雅茵,為台灣目前唯一專攻自然建築領域的建築師。她解釋,自然建築在美國源起自1950年代,當時力求工業化發展及隨之爆發的能源危機,都讓社會各界產生省思聲浪,而有了「回歸土地運動」,也是嬉皮思潮的一環。
但林雅茵也強調:「自然建築是給心裡已經有了種子的人。」其核心精神並非在建物本身,而是希望引領人類回歸自然,藉由每天勞動流汗,和土地、空間產生感情,進而得到滿足與踏實感,亦即選擇一種以勞動為主的簡單生活,以抗衡馬克思所說的「異化」。
無論是出自什麼動機,為了一圓造屋夢,許多人尋尋覓覓,覓得土地後自己設計、自己施工(或請師傅幫忙),然而能否順利「築巢」?仍是變數重重。
根據林黛羚的走訪經驗,幾乎每位自力造屋者都有一段辛酸史──從師傅怠工、營造商跑路、工料被偷,到鋼筋價格狂漲,所有措手不及的意外都可能發生。而這些素人屋主們除了滿腦子夢想,還得學會如何選買材料、發包工程、上陣監工,以及後續的維護整修,甚至因為「落單」落戶,還可能遇上惡鄰、得防偷防賊……。因此她建議,要做此「大夢」的人,必須衡量自己的決心和實力,千萬不要躁進。
桃花源的實現與幻滅
而一旦夢想成真,「桃花源」裡的生活又是何種滋味?
作家施寄青2002年自建中教職與婦運戰場退休後,就移居至苗栗南庄山區。她曾在《嬈嬌美麗是阮的山》一書中大嘆:「現代陶淵明」可不是這麼好當!鄉下野草長得又快又多,常讓她望著近4,000坪土地、3,000株杜鵑中蔓生的野草,欲哭無淚。但儘管拔草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還是不忍割捨「在蛙鳴中入睡、在鳥叫中起床」的山居生活。
對擁有造屋夢的人來說,不論你是正在築夢者,已幸福圓夢者,還是不幸的幻滅者,面對這一切,最終仍得回歸本質,問一問自己,你對「住家」的投射想像究竟是什麼?
畢竟,唯有真切知道「心」之所向,才能為它打造美好的「居心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