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傷了許多醫護人員,重創了許多大型醫院,付出了許多慘痛的代價後,前不久還為基因定序、複製牛、試管嬰兒等各項醫學成就驕傲的台灣人,恍然從夢中驚醒:原來,「醫學先進發達」並不代表公共衛生進步!
有一個關於台灣先民平埔族的說法,平埔族通常選擇住在水邊,就近可以照顧水源,防止污染;而漢人要佔據平埔人土地,不需費一兵一卒,只要「死狗放水流,死貓吊樹頭」,平埔人自然就嚇得遷移他地,因為知道緊接著可能是無法遏阻的污染與疫病。或許,正由於缺乏藥到病除的抗生素,維持環境絕對的衛生是他們確保族群健康繁衍的方式。
每個民族有其維持族群綿延、生命健康的方法,先民的方式或許不足以為現代生活的指標,但卻可以作為對照,看一看現代人在科技發達進步後,卻如何忽略了讓族群健康延續的較基本、而少後遺症的環境照護。現代生活中,對於疫病的處理,由環境維護下手,與由後端的醫療下手,也可能成為兩套不同的文化觀念,生活上的側重與作法將不盡相同,更可能得出兩種完全不同的結果。
面對SARS的肆虐,看著同袍紛成受害者,兩位羅東聖母醫院的醫師沈痛告白:這回SARS的流行,可說是微生物為了它們的生存活命所做的搏命演出。不論真否如此,卻一針見血道出了以抗生素為治療手段的現代醫學,已面臨嚴峻考驗。或許正因為科技進步,太多耀目炫人的技術儀器、仙丹妙藥,以致現代生活已本末倒置,過於醫藥與技術導向。
當然,公共衛生與醫藥並不衝突,也無法兩兩替代,而是相輔相成,但公衛涵蓋的面向卻更深遠。百年前,日本人在台灣城市進行的兩項最重要工程,是所謂的「上水道與下水道」,前者保證水源不絕與乾淨;後者污水集中排放,避免疫病。這不是日人有先見之明,更不是日人天生愛乾淨,而是為了進台北城,日人打仗死了兩百,因熱帶疫病喪命的人數卻是二十倍之多。就此,公共衛生被放在都市計畫中進行管控,因為從教訓中得知,一地的能否長治久安,其實居住環境的衛生與維持更重要。
也就在SARS銳不可擋後,兩岸許多人彷彿才明白,原來,隨地吐痰吐檳榔渣,不只是市容雅不雅觀的問題;更別提台北人一貫「自掃門前雪」的心態:自家可以一塵不染,卻放任貓狗寵物在公園綠地隨意大小便。而廣東順德之所以成為變種冠狀病毒的起源地,就在市場經濟發達後,肉品供不應求,而忙著源源生產的同時,人禽畜雜處,衛生條件落後,終「豢養」出殺人病毒,除了SARS之外,大陸供應十幾億人口量的肉品市場,若輕忽怠慢冷凍殺菌、電動屠宰種種關乎衛生的動作,也可能成為其他病菌的溫床。
被人類餵養出的疫病,也有它維持族群生命延續的方式,就是依賴人群的密集共處,而如果人類不得不群居生活,不得不共同經營地球家園,那從整體社會的生活方式、發展模式到城市管理、個人衛生習慣,都需要更回歸人性。這回SARS已經告訴我們: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高樓大廈,不是更多的百貨公司,不是更多中央空調的超大型醫院;而是更多的關注衛生下水道的鋪設,公有地的維護,生活環境的多樣化,與維繫城市命脈的水源品質、甚至垃圾減量等等。
或許,正因為現代生活使我們更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我們才需要平埔人生活中隨時的環境警覺與公共意識,而不只是漢人先民光大族群生命的「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以致到處開荒,砍殺森林,大量生產,破壞水源,疫病流竄,再以醫學科技為手段彌補。
在為隔離者加油打氣、為傷逝者哀痛惋惜、為下一個得病者可能是自己而戰戰兢兢時,也讓我們謹記,如果風暴可以過去,你我可以安然無恙,千萬,不要讓一切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