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莫拉克重建一年來已有多項成果,但過程中仍有不滿的聲音,周年前夕災民北上抗議,您怎麼看?
答:風災後,政府考量山區環境破壞嚴重,難以恢復,在各個NGO支持下,原民同胞們若能儘速搬到安全地區的永久屋,是較理想的選項,因此才會有杉林、瑪家、長治3大永久屋基地的設想。而興建永久屋需要確認戶數,才會發生同胞簽下切結書的爭議。
災變剛結束、情勢混亂時,同胞的確有「政府要原住民強制遷村」的疑慮,事實上,政府推動永久屋政策,背後思維並非是強迫遷村,也從未有強制徵收原鄉土地的事情,即使徵收,也要經過當事人同意。但是在媒體以訛傳訛下,直到今天同胞卻仍有類似的疑慮,我們願意加強溝通說明。
問:但莫拉克條例第20 條的確白紙黑字寫出:安全堪虞的土地,得劃定為「特定區域」,並限制居住或限期強制遷居、遷村?
答:去年10月以前政府希望災民都能遷到永久屋,不要再回到不安全的山區,才會有莫拉克條例中的這些字眼。
當時我們在二十幾個部落做溝通說明,深切體認到若要依此推動原鄉限制居住或完全撤離,同胞不可能接受;因此在幾次行政院內部會議中,我們和相關部會對此有相當大的爭議,所幸最後終於達成共識:劃定特定區域一定要得到同胞的同意,甚至當同胞不願家鄉被劃設為特定區域時,另外以「安全堪虞」的方式認定,獲配永久屋。除此以外仍有疑慮的同胞,也可選擇繼續住在原地。中央重建會也將「限制居住」的定義明文解釋成:依《災防法》發佈緊急撤離通知時,這類的區域內的居民限制不能居住,必須配合遷離避災。有此默契後,永久屋政策推動就順利多了。
因為以往沒有這麼大規模遷村的經驗,重建過程中碰到問題就一邊檢討、一邊修正,務實地解決問題,這也是吳院長上任後所秉持的態度。
至於「88聯盟」凱道夜宿的訴求,多半仍著眼在山上的重建問題。因為安全堪虞地區仍有六千多位原住民留在山上,而山上聯外橋梁、道路大多毀損,修復進度不如預期,同胞們認為政府只重視山下的重建、不關心山上的需求。實際上,政府不是沒有用心,而是客觀條件不允許,例如有些道路基盤流失,有些是路況太差、大型機具無法進入,有些則是工程發包不順利,一再流標。我們只能努力加快步伐,降低民怨。
問:這一年來,許多部落因為遷村意見不同,以及入住資格的公平性等因素,使得原本關係融洽的部落產生裂痕,十分不利於未來重建,該如何彌補?
答:這也是我們最擔憂的。因為重建不只是蓋房子,還牽涉到就業以及社會、文化、心理甚至族群認同的重新營造。這些過去政府的確著力不多,也缺乏細膩的處理,行政院也已展開自我檢討,這些軟體的重建,將會是下一階段最重要的工作。
例如搬到永久屋後,不同的族群混居在一起,建築的風格則由援建單位統一設計、難以區隔,人際網路也散失了,在園區管理上一定會有各種不同的意見。因此下一階段要儘快組織一個對話的平台,例如管委會,來整合共識。
但同胞也要認知到,搬下山後不可能仍維持山上的關係,必須要在永久屋園區的新架構中,努力去形塑新社會關係、新文化網路,甚至是新規範。
這個調適過程一定是漫長而痛苦的,除了政府和專家的陪伴外,最關鍵的仍然是同胞的意願和自覺。
因此我也要呼籲學界或關心原住民的團體,在此階段應支持「對話」,讓內部對話逐漸展開,醞釀出好的土壤,才能讓新生命發芽。若是太早下結論,急著做出批判(如「文化分裂」、「原漢對立」等),甚至當作藍綠政治操作下的籌碼,那絕對不利於重建工作中新文化的形成,對原住民也沒有幫助。
問:原民遷移下山後,其產業如何重建?對鴻海集團推動的永齡農場,您認為適合原住民嗎?
答:永齡的模式是一個可能的發展模式,但我想從更大的角度來看整個原民產業的未來。
從以前到現在,中華民國政府對原住民產業是沒有政策的。過去原民產業一向依附在大社會的產業政策中,並以資本主義分工體系的模式運作。例如政府推廣高冷蔬菜,我們就種高冷蔬菜;別人種水蜜桃,我們也跟著種。政府從來不曾以原民社會或傳統生活方式為基礎,為原住民尋找出不同的產業類型。
舉例來說,目前許多第一線的歌手和演員都是原住民,但卻沒有原民的影視產業政策;農業也是跟著大社會的系統在走,但因為原民同胞不善經營,銀行一貸款給我們就很慘。若能發展適合原民個性與價值觀的小型有機農業,先求自給自足,降低族人對貨幣的過度依賴,或許可以找出一些維持部落秩序與尊嚴的產業發展模式。
此外林業政策也應檢討,原民如何在保護森林和維持生計間走出一條新路,例如瑞士、日本的山村和政府形成「山林共管」機制;文創產業也絕對是原民產業發展的方向,這種種產業發展,希望能在101 年政府組織改造完成前重新釐清,確定原民會的核心任務。
此外,原住民的文化教育也是組織改造中,原民會希望拿回來的另一個核心業務。不是其他部會做的不好,而是角度和責任的問題。這類和民族主體性相關的業務和經費若能回歸原民會,才能有效地從原住民特殊的社經、文化、歷史和心理脈絡,做好各項工作。
這樣,回頭再看救災和重建,才會有整合的圖像,而非只是人道式的關懷。不論對離鄉的、留在原鄉同胞的未來,原民會才可扮演更積極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