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四月南方朔的新書《魔幻之眼》發表會上,他的老朋友──新上任的文化局長廖咸浩說,南方朔就是「與讀書有關的象徵」。他大量閱讀、寫作,常讓人「誤以為是用非常人的方式來閱讀」。長期涉獵社會、政治、經濟、歷史人文書籍,記者好奇的問他,也讀暢銷書嗎?
南方朔說,他對書沒有歧視,經典的書很好,八卦書也無妨,除非是太不堪的書,一般書都是開卷有益。即使是讀羅曼史,若能把古往今來的羅曼史讀完,也能成為羅曼史專家。
「但我自己讀書有一個選擇傾向,如果這本書讀得很快,一、兩個小時就讀完,表示書中的內容大概我都瞭解了,就不用再花時間了;如果第一頁就看不懂,表示作者的『線路』與我完全不同,他的邏輯、基本知識我一點都沒有,也不用讀,因為是浪費時間。」
那什麼樣的書才能得到大師青睞?「要讀『似懂非懂』的書,作者的線路與我有些一樣,又比我厲害一些,知識、智慧就靠似懂非懂而慢慢累積。」
一頭白髮、說話時習慣皺著眉頭,看起來就很憂國憂民的南方朔說,他的讀書方法和常人無異,書讀得久之後,就會讀出竅門來。他自比,自己從小就是個什麼都不會、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從小學開始讀書,至今也有四十年的時間,怎麼可能不讀出點心得來!
讀書像逛街
這位資深愛書人的書房一景,常出現在坊間雜誌中。問他到底有多少藏書?「不知道,」他說,書房原本在二樓,二樓的書架不夠用後,他開始把書堆在地上;兒子到外地讀書,樓下的房間就被老爸的書入侵,成了另一間放書的書房。
「讀書不能像集郵的心情,」他解釋,一套郵票有五張,少了一張,集郵者想盡辦法要把那一張補齊,但讀書不是這樣,經典的書雖然重要,但書有延伸性,如果可以讀到相關的書,也很好。「書海浩瀚,現代人讀書比較像逛街,逛到什麼就讀什麼。」
南方朔因愛讀書而結了「幫書寫導讀」的因緣,近十年,台灣出版業大量引進西方思潮的翻譯書,為了讓讀者了解每本書在知識系譜中的位置,而有了「導讀」這樣的編輯體例,南方朔就是一位對寫導讀懷抱很大熱情的人。他的新書取名《魔幻之眼》,指的是他漫遊於書海中,能辨識出諸多混淆不清的觀念,為讀者釐析歷史的脈絡。
「讀者分很多種,市場性格的讀者比較喜歡逛書店,這是他們讀書的最大提示,」南方朔說,對人們有提示作用的讀書系統很多,書評也是一種,有些人就覺得有專家學者評論的書比較重要。
而他自己因為讀書久了後,也有個判斷標準,有時翻一本書,看作者、看出版社、看誰推薦、看索引、參考哪些書目等,大概就知道這本書有沒有讀的價值了。
政治、經濟,出入自如
雖然不少出版人感慨台灣的閱讀人口有減少的現象,南方朔卻不這麼認為。
「現代人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長,也就是說,我們花在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多,而且由於知識越分越細,各式各樣的書都有,技術性的教科書也是書,人的學習期變長,表示對知識的累積需要更多時間來墊底。」
南方朔說,台灣每年出版的新書有四萬多本,讀者被分眾化了,如果要我們講出五本重要的書,很多人一下子講不出來,不是因為沒讀書,反而是書讀得太多,一時想不出來到底哪五本比較重要。
多年前南方朔對語言的源頭產生興趣,他以新聞事件中常見的語彙為出發點,一方面往歷史溯源,另一方面探討這些語詞在社會演變的歷程,譬如他解釋「黑道」,就以考據的方式,爬梳黑色對中國人所具有的價值隱喻。為此,他讀了很多中國的經史子集,尤其從筆記小說、雜記中獲得很多啟發。
「讀書讀到一個階段,會發現智慧是互通的,文學、歷史、社會理論都可以出入自如,」南方朔說,四十多歲時,他忽然有個感覺,好像開竅了。他比喻,就像數學很厲害的高中生一樣,可以用代數解三角、用三角解幾何、用幾何解代數。其實,文學、詩歌、政治、哲學,彼此也是相通的,最近這幾年他喜歡用詩來詮釋國際政治和經濟現象,道理亦在此。
「相較於其他事,讀書這件事最容易成功,因為讀書最沒有難度,只要肯讀,而這也是能最便宜獲得的快樂,」他說。
而讀書的樂趣於他,就像他常引用英國十九世紀浪漫大詩人華滋華斯所說:
夢、和書,各自成一個世界,
而我們知道,書更實在,
兩者皆純粹而美好;
它們都延伸出捲鬚,強若血肉,
我們的快樂從其中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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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最用功的民間學者」之稱的南方朔,坐擁一室書海,時時享受文字透露的智慧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