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花緣一線牽,無論您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希望這一系列的傾國名花,能伴您坐享四季容顏,化鄉愁為花開蝶來的欣悅。
「霧由我四周退去,而紫紅的杜鵑隨著霧的退後呈現,它像野火似的隨霧燒去,漸燒漸遠,最後杜鵑花一團團的火焰,終把整個山坡燒遍了……」──徐仁修
春寒料峭,從百木凋零的冬季殘景乍見野地、庭園,甚或種在人行道、安全島上鮮紅奪目的杜鵑花,人們都不得不像生態攝影家徐仁修對之投以驚嘆。
台灣杜鵑花季一到,許多人就到遍植杜鵑的校園裡看烽烽火火、叢叢開到瘋狂的杜鵑,落花多得來不及化為春泥,年輕的學生兜起花瓣,在草坪上鋪排出斗大的心上人名字。
暮春,植物學者陳玉峰走在玉山八通關的杜鵑花浪中,滿山滿谷盛放的花叢,逼得他視線無所遁逃。行走間,身體晃動、呼吸與心跳節奏如鼓,視力所及的花兒也繽紛跳躍起來。鮮明活生的視覺,就此轉換為洶湧澎湃的聽覺,「五、六月的雲海之上,杜鵑花開得真夠吵鬧。」
森羅萬象許崢嶸
前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李霖燦曾對人提起,有一年張大千先生從瑞典空運來名貴的黃花杜鵑,問他如何?他笑而不答。大千先生灑然大笑,「我懂啦!這種花,不入法眼,你在雲南住過,好的杜鵑品種你是見識過的!」
世界原生杜鵑花有九百多種。園藝學者的原生杜鵑分布圖,卻是以雲南為中心畫成的。從有兩百多種杜鵑的雲南,往地球各個角落散去,杜鵑種類一路遞減。往南,到澳洲只剩一種。西北進入地中海至歐洲後只見九種。由雲南往中國內陸、沿海,再由日本沿著海岸到北美後只餘二十幾種。好似靠攏著雲南就不愁沒花賞,西藏、四川也各有一百多種杜鵑。
原本與亞洲大陸相連的台灣,高山上也曾是杜鵑的避難所,十四種原生杜鵑分布不同海拔,就如小景觀大千,把杜鵑花季壓縮在寶島上呈現。
杜鵑多集結亞洲,因為大自然的冰河作用侵襲歐洲、美洲時,卻對亞洲留了一手,並未往南大力推進。許多植物遂能撤至沒有冰雪覆蓋、包括中國西南在內的東喜馬拉雅山區,在這造物主留下的花園,杜鵑怒放。當冰河退去,新生的大地又提供它孕育出新種。於是,杜鵑就像鏡花緣裡職司百花開放的百花司命睡著了,不顧是否輪到自己花季的一起出了門。
矮如地氈,高如樑棟
明朝有人往安南「自助旅行」,隨便在巖谷間,發現杜鵑有大粉紅、黃者、千葉者,一望無際。走到另一地,又發現有許多藍紫者。上山竟然還有五色者。最後,只能搖搖頭歎氣說道:這杜鵑花也未免太善變了。
「矮的只匍匐地面,一旦花開,連枝條都不見一根。高的枝條矯捷地與喬木爭高,細細碎碎地開了個滿天星。紅的像火,黃的像蠟,白的像紙,紫的像葡萄……;大的花如牡丹,小的花如丁香……。」李霖燦先生在《霖燦西南遊記》中如此形容雲南玉龍山上獨占花魁的杜鵑。
這說的不好似小狗可以從聖伯納到吉娃娃般,「物種歧異度」很高?
今天台灣各地以盆栽、安全島上的灌木型杜鵑迎接春天,人們看多了「吉娃娃」,很難想像中部知名風景區杉林溪,有高達二、三十公尺的杜鵑。林試所生物系主任潘富俊曾測量過好幾棵腰圍直徑接近八十公分的台灣杜鵑,和供在大英博物館、號稱世界最高記錄、樹圍八十二公分的杜鵑相較,也不遑多讓。
石楠、杜鵑,理還亂!
南北朝陶弘景撰集的《本草經集注》提到有毒的杜鵑花說:羊食其葉,躑躅而死。因此杜鵑又稱「躑躅」。大陸西南草原上,常常草皮被羊啃光了,只剩俗稱羊躑躅的杜鵑一叢叢,看來情理俱無的亂開一通。
曾有登山客從台灣中央山脈馬博拉斯山走到盆居山,一路上乾渴難耐。峰迴路轉後驚見大草原上的杜鵑花,一把抓起,連吃了二十幾朵,甘之如飴,心滿意足,慢下腳步,欣賞杜鵑花海。怎麼他吃杜鵑沒事?
究竟哪些杜鵑有毒,哪些又可以任人摘食?也因為杜鵑種類繁多,眾說紛紜。研究杜鵑花的楊紹溥認為,只有被稱為石楠族群的杜鵑有毒。有別於細葉小花的杜鵑,中國人將「聖伯納」──也就是喬木、又開大朵花的杜鵑稱為石楠。但隨著人們對杜鵑了解越多,發現兩者樹型、花大小並無一定,今天學者以大葉、小葉區分,常綠性、葉片巨大的是躑躅類(石楠);春天開大葉、秋天落葉後代之以開小葉的是杜鵑類。
杜鵑讓人剪不斷,理還亂,連分類學者都深感困惑。總而言之,杜鵑是木本花卉中的大家族,原生杜鵑,花冠五裂;為了適應不同環境,外型變異極大,花樣繁多,花型有漏斗、鐘狀、碟型……;葉子有卵型、橢圓、長型……。人們賞起杜鵑,也就如穿花過樹,看不盡繁花無數了。
不似花叢似火堆?
植物學者將紅杜鵑大分為磚紅與紫紅二個色系。不須人面桃花相映紅,杜鵑花自己可以萬紫千紅。都市裡人工栽植的杜鵑,叢叢由深到淺,紫紅、磚紅而粉紅、粉白,像打亂了彩虹。同一種野生杜鵑,也有四到五種不同色彩,台灣山林裡,西施花(阿里山杜鵑)有冷若冰霜的白西施,也有艷若桃李的紫紅西子;台灣特有種金毛杜鵑,由淺磚紅至深紅,孔雀開屏似的與自己同類爭紅鬥艷。
從事園藝的人認為,被稱為三大木本花卉的玫瑰、茶花、杜鵑,玫瑰以姿態迷人,山茶以花形擅場,杜鵑則以花色取勝。不論這樣的分法有無意義、人們贊不贊同。許多人卻不得不對著火紅的杜鵑喊:著火了!
今天的徐仁修在合歡山上巧遇杜鵑花遍山漫燒;唐朝詩人白居易,從山下折來杜鵑種在自家廳前,開花時,才發現也惹火上了身。他對自己今天看來缺乏保育概念的行為解釋:我採來的杜鵑可沒幾株,是它花開了無數。那花瓣又紅的像要射出血珠,風一翻吹,似火柱千條。詩人逃出「火場」,又驚見山澗裡的杜鵑花:怎麼不似花叢,卻像火堆?
不知是否怕看罷杜鵑花後,和白居易一般「眼中冒火」?蘇軾連看畫裡的杜鵑都說「紅千層」,他不忍看。杜鵑啼血,啼後血流不又成就了杜鵑花?若非萬花叢中無紅出其右者,人們又何必亂牽紅線?杜鵑花瓣上又有血跡似的斑點,不更「證明」杜鵑是血滴染成?
紅杜鵑雖奪人目,但杜鵑家族還有其他「例外」的血統。雲南有一種稱作「藍天」的杜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藍色!」楊紹溥說的肯定,如唐朝人趙成德詠白杜鵑,說它冰肌玉骨,不與山花鬥艷妝,誰也無法反駁他們的主觀感受。別急,東南亞與台灣山裡,還有寄居樹上的澄黃色著生杜鵑等著人稱頌哩。
千叢相向背,萬朵互低昂
其實,無花不紅,對遍覽野花的植物學者,杜鵑花「燒起來了」,重要的不在顏色。
杜鵑以灌木居多,枝條繁發,花朵開在枝條頂端,開到密處,常常不見綠葉,只見繁花。加上杜鵑花朵一般大過桃李櫻花,杜鵑花也就開得華麗又壯觀。
《徐霞客遊記》中記載,雲南花木以山茶、山鵑為最,山茶花大逾碗,至於山鵑,花大賽山茶。像碗還不稀奇,石楠單一花苞多則竄出一、二十朵花,朵朵推擠簇擁著,一球球如新娘捧花,植物學者圈起兩手說「有籃球那麼大,」如此形容,雖嫌焚琴煮鶴,卻也非常具體。近來有人在肥料養分充足的英國園林裡見到高大的石楠,數一數,竟然一枝開了少說五十朵,花團錦簇,籃球也不足以形容了。
在白居易家裡,杜鵑一叢開千朵,這缺少了家教的花兒,開的紅紫千千,杯盤狼籍,幾乎把他家裡的欄杆壓垮了。單叢的杜鵑花就能開的層層疊疊,繁花累累。想想,滿園、滿山杜鵑,又是什麼樣子?
作家張曉風曾提起,她幼年坐火車從湘黔線上經過湖南、廣西,竟是在杜鵑花陣中穿行。走過這一條路,記不住什麼湘黔線,卻記得一山復一山的杜鵑。
一開就滿山的杜鵑,中國人自古稱為「映山紅」。抗戰時,還是河南大學園藝系學生的楊紹溥,逃入山裡,遍地杜鵑,千枝萬枝,如紅霞落滿地、聚滿堆,「河南稱杜鵑照山白、照山紅,」他說。
灰撲撲的台北市裡,污濁的廢氣幾日不散,在萬芳社區,老太太指著滿坡的杜鵑花,以閩南語告訴年輕人:「你們說杜鵑花,我們說滿山紅」。
映山紅、照山紅、滿山紅,植物園裡杜鵑花開,池水裡倒映著紅杜鵑身影,花紅水紅;有人初夏在錢塘江放舟中流,只見滿山紅色杜鵑,宛如錦繡,溪面是詩人說的:清溪倒照映山紅。滿山紅也映溪紅!
半山白雪半山鵑
植物能在酸鹼值低於五的酸性土壤上發芽茁壯,都可以稱作耐酸性植物了,嗜酸的杜鵑卻可以生長在接近酸鹼度三的土地上,其他植物酸得冒不出芽,它穩穩建立地盤。加上杜鵑種子多而輕,即使微風薰吹,落在不毛之地、山壁峰頂、百木俱枯的火災地上,如入無人之境,成為來勢洶洶的所謂「前鋒植物」、「先驅樹種」。
人家待不下去的地方,就是杜鵑的了。正如植物學者形容的,山巔絕嶺上,風暴、霜急、雪重,夥同乾旱、低溫、土壤化育不良,連專事製造神木的紅檜、扁柏都退位了,台灣玉山杜鵑卻不理睬這無時無刻的環境鞭笞,叢叢簇簇,此起彼落,讓山林、草原為之變色。雲南玉龍山上,李霖燦先生最得意的大概是見著了白雪中開杜鵑,「玉龍山者,半山白雪半山杜鵑是也,」李霖燦記道。
即使今天人工栽培的杜鵑花,對都市適應也有一套。多雨多山的台北城,落塵量大,寄宿其間的杜鵑還是烈烈而發,讓台北人不得不投票將之選作「市花」。卻也讓植物學者覺得諷刺,市花原來是朵耐污染的花兒。
專比耐力的杜鵑,由山腳下的都會區開到了木本植物的最上限四千公尺。花期也由低而高,一路輪替,越往上飆,花開越遲。由春鵑至夏鵑,九月十八日,春鳥各噤口,宋朝梅堯臣還在寒冷的幽木林裡,與花色艷過曙霞的杜鵑花喜相逢。台灣分佈最廣的金毛杜鵑,花期更是終年綿延不斷。
在寶島,春天隨著杜鵑花走山。登山客一路追隨,由二、三月的平地花季出發,三月底紅花遍染阿里山,四月攀登至兩千公尺海拔。五、六月,三千公尺的各大高山絕嶺,萬頭鑽動的杜鵑花苞,彷彿一夕間全體爆炸開來,讓生物學者也不得不相信有一個造物主。林試所生物系主任潘富俊說,合歡山上的杜鵑花海,應是仙女匆忙間,將盛放杜鵑種子的錦囊傾倒了,才無意中為人間鋪陳了這一片美景。
東方產物,西方發揚?
通過了冰河期強烈變動的考驗,杜鵑整體族群看似愈加強勝。林試所助理研究員呂勝由,消磨許多青春歲月仔細分類杜鵑花,他認為杜鵑是植物中比較「活躍」的物種。地球生命一路走來,如那流動的河水,有些物種在過程中如進深潭,就此消失;有些則穩穩流來,上億年來形態不變;杜鵑如急湍,變化多,興奮的在衍化過程中定不下來,也因此讓人難以捉摸。
從事園藝工作者的眼中,杜鵑是「易變性種」。杜鵑「一花具五色」,因為不同種之間容易雜交,若花期相近,加上適當的蟲媒,好事自能順利完成,「偷腥」的事兒瞞不住人,同一株杜鵑常會開出不同色彩與班紋的花來。在今天「人媒」助力下,杜鵑花栽培種更是很快的就有了一、二萬種。
日本人曾稱杜鵑為「東方產物」,但隨著花期長、更適應平地的人工栽培種進入花市,更多地區可以種植杜鵑,更多人可以欣賞杜鵑。
甚至園藝學界認為把杜鵑花「發揚光大」的,竟是距離杜鵑中心雲南極遙遠的「邊陲地區」。二十世紀初,已四處收集了三百多種杜鵑的英國,意外的在雲貴高原發現杜鵑花寶庫,如花蜜般吸引來更多植物採集者,短短十年間,歐洲杜鵑花圃裡增加到六百多個新種。
描述園林歷史的《花園的宴饗》一書指出,英國花園曾因杜鵑起了「革命」。英國人將大樹引進園林,像把傘給花遮陰,也促進了所謂「林地花園」的發展。今天許多歐、美國家處處可見杜鵑,濕度高、適合杜鵑生長的英國,更彷彿成了杜鵑花的「第二故鄉」,人們不需長途跋涉,就可以在同一個園林瀏覽原散各地的杜鵑。
一位作家在走過許多廣羅各式杜鵑的英國園林後,甚至說:英國園林的春天如果沒有杜鵑花,恐怕也就沒有顏色了。
異國名花成雜草?
過多的杜鵑甚至惹英國人生氣。它無聲無息、沛然莫之能禦的漫入了人家花園、空地,遂有人稱它為「雜草」。美國作家莎拉.史坦因在《生機花園》書中說,如果美國人看看自家那一條街的院落,植物除了紅豆杉,就是「外加一株杜鵑花」,在美國,許多原生的植物已被排除在人工花園的挪亞方舟之外了。
不分東西,都在為「外來」的杜鵑煩惱。雖然時下最流行的庭園杜鵑,母本中不缺台灣原生杜鵑與花期長、分佈廣的中國唐杜鵑,但看著台灣種在盆裡的重瓣杜鵑,是來自比利時等地雜交育種出的西洋杜鵑品系;庭園裡、行道樹下,是日本培育的平戶杜鵑、久留米杜鵑品系;霧社抗日紀念碑下,種的也是平戶杜鵑。潘富俊認為:「台灣人不懂台灣原生的杜鵑。」
為了商業目的,強化某部份特質栽培出的雜交種杜鵑花,體質其實嬌弱。台大森林系副教授王立志並不擔心進口的杜鵑會成為強勢種,奪走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杜鵑選擇的常是遭其他生物「放棄」的領土,在肥沃的野地裡,杜鵑不見得能傲視群花。杜鵑再強壯也有侷限,在歐洲,英國春來常見杜鵑開,高冷卻乾燥的瑞士就難尋杜鵑花蹤了。反而人為的開發,侵入了野生杜鵑花棲息地,愛花人才應該憂慮。台灣特有的烏來杜鵑就因為翡翠水庫蓄水,全數遭淹沒,成了台灣唯一不見野生族群的原生杜鵑。
不論人們如何為杜鵑亂點鴛鴦譜,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重要的,是在杜鵑花的興衰替變中,人們也可以想想是否需要無所顧忌的改變自然?否則,正如首先倡議復育烏來杜鵑的呂勝由說,即使沒有人為干預,杜鵑並未停止它的「衍化」,若干時日,甚或幾世紀之後,不僅在分類上,人們對花也會有不同的看法。
本是山頭物,今為砌下芳
杜鵑花在人們心中不也歷經了許多轉折?今天大陸、台灣發行的杜鵑花書,隨手一翻,「英國花卉大賞,玉山杜鵑奪冠」、「西方栽培種杜鵑多數母本來自中國……」,中國大陸出版的《中國杜鵑花》甚至稱杜鵑為「花王」,儼然代替牡丹,已在國際上揚眉吐氣。
回頭看看宋朝張翊戲造的花經,他以九品九命來評品論花,結果石楠七品三命,杜鵑八品二命,名落榜尾。和今天大陸、台灣園藝學者心中想的,完全兩回事。
紅杜鵑,此時又成為代罪之身。有人說,杜鵑花和杜鵑啼血沾親帶故,代表悲劇。有人說緋紅紫鵑,又妒又嬌,似輕薄的後生,哪比梅花清白自矜?因此進不了傾國名花之流,也很少被延入室內,供在案頭。
李時珍說杜鵑「處處山谷有之」,物以稀為貴,杜鵑以量驕人,也就不值錢、落難成野花了。也有人認為杜鵑開得太偏僻,嫩紅青紫仙姿貴,卻在山中寂寞開。元稹看紫躑躅,就感嘆從相識它便相憐,卻因為迢迢遠在青山上,無人知它這朵顏如玉。險遭杜鵑「焚身」的白居易則說,杜鵑雖有國色,卻缺乏天香。蟲媒花的杜鵑不須為感官稍嫌遲鈍的人類而香?除了少數如湖北、四川的喇叭杜鵑、耳葉杜鵑,杜鵑不具香味。
中文系教授由文學出發,認為花要豔而清香才是第一流,兩條件缺一不可,杜鵑花聞來無味,又無水仙飄飄欲仙之姿,隨種隨長,雖有文人歌詠,作品數量、質地遠遠不如列入花神的牡丹、水仙。故宮書畫處研究人員也說,杜鵑花是中國畫家比較不畫的「特別題材」。
還有人想把杜鵑花好好徹底「改頭換面」,《滇海虞衡志》作者誤闖雲南滇山杜鵑花叢,「穿林數怢翩A花高幾盈丈,紅雲夾輿,疑入紫霄,行彌日方出林。」似陶淵明在「桃花源」逛了一圈後,他的結論是:人們應該引種移植杜鵑花,加以剪栽收拾,蟠屈於瓊砌瑤盆裡,將她的萬瓣朱英,疊為錦山。如此,杜鵑花定能與牡丹、水仙爭勝!
以今天杜鵑花的盛況空前,人工栽培種成千上萬、人煙所至之處遍植杜鵑,看來他的心願已達成。其實杜鵑早就走入庭園、被擺置成盆景。可能是中國最早記載的一則種杜鵑故事,是在民風澎湃奔放的唐朝貞觀年間,有位僧人,從天台山遠來南方掛單,兩袖清風、一身素袍,卻隨身捧著一缽他種的紅杜鵑,移栽在潤洲鶴林寺。據說每逢春末開時,就有穿紅色衣裳的仙子,來花下遊玩。
何需名苑看春風?
野地裡的杜鵑,真的這麼不合中國人的文化胃口?
淡淡的三月天,隨便走走,人們就走上了杜鵑花開的山坡上,漫步杜鵑花開的小溪旁,享受詩人說的:何須名苑看春風,一路山花不負儂!
歌手兼作曲家羅大佑有一首「船歌」,唱:姊兒頭上戴著杜鵑花,迎著風兒隨浪逐彩霞……。
在雲南麗江,李霖燦遇到幾個牧童從雪山上下來,手裡捧著幾枝杜鵑花,開得冰清玉潔。
南宋《容齋隨筆》裡,說南京以下的長江南岸杜鵑彌山亙野,與榛莽相差無幾,樵夫們,插一、二枝在擔頭之外,都是把它捆紮起來,當作柴薪。
杜鵑與人,這樣自然。它是登山客止渴的玉液瓊漿;是將其提煉後可外治疥疤,根、葉、花皆可治病的藥草;是樵夫的薪材;牧童手裡把玩的花草;是流行歌裡,出現在姊兒頭上的一朵明亮亮的花。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
空山無人,水流花放。躑躅、杜鵑閒開艷艷花,它自得其情,各適其性。對著只知爛漫開放的映山紅,人們最聰明莫過「閒來無事不從容」,管它是否躍上國際舞臺稱花王?若無「閒事」掛心頭,杜鵑怎麼開,都美吧?
或者,學學校園裡年輕的學子,以如火的青春,以自己生命最燦爛的一刻,去應對如火的杜鵑。
「我願是滿山的杜鵑,只為一次無憾的春天」,在這杜鵑花季,美學教授蔣勳誠心的邀請每個人認真地到每一朵杜鵑花前,靜靜看一看前生。因為,在一切之先,應當是每一種生命欣欣然在春天的自我完成。
已故的民歌手李雙澤,在大屯山盛開的杜鵑裡,也發現了自己的青春。他唱著年輕的歌「送你出大屯」:
我送你出大屯,看那大屯高又高。
像那高山高又高,我們堅強又勇敢。
重聚老營地,是滿山花先開,
那杜鵑花是你,那杜鵑花是我。
那杜鵑花是我,那杜鵑花是你。
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一起開遍了老營地……。
p.87
「這裡是上帝的花園,凡人的花園怎能相比?」往合歡山北峰途中,台灣特有的紅毛杜鵑萬頭鑽動。紅毛杜鵑喜歡陽光,常與高山芒、玉山箭竹混生,沒有它,台灣中高海拔山區還有顏色嗎?
p.88
杜鵑多紅色系,台灣只有一種寄居大樹的著生杜鵑開黃花。圖為英國伯明罕植物園裡,早期園藝採集家威理森由中國採集到的黃花杜鵑。
(張良綱攝)
p.89
誰在寶島花園裡稱西子?就是這名為西施花的阿里山杜鵑。葉片長而圓垂,像小傘蓋,上面托著開成一球的花朵,待嫁的女孩說:這不是新娘捧花?
p.91
在多雨濕潤的台北,杜鵑烈烈而發,花季一到,大學城裡,年輕人表達愛意又一招。(邱瑞金攝)
p.92
石楠類杜鵑花,與大樹競高,單一花芽可以竄出一、二十朵花。台灣平地難見喜愛寒涼的石楠,但在六百公尺以上的阿里山、插天山,「台灣杜鵑」花朵華發,隨著平地花季退去,四、五月後,何不上山拜訪大樹開杜鵑花?
p.93
杜鵑枝條繁密,每根枝條競相開花,開到密處見不著綠葉,難怪人們要對著磚紅色杜鵑喊:著火了!(邱瑞金攝)
p.94
杜鵑由平地一路開到了四千公尺高山,春天也跟著杜鵑上山,花期幾乎綿延整年。圖為台灣最高山上的「原住民」玉山杜鵑,入秋,玉山杜鵑花苞(右圖,廖東坤攝)已孕育成形,隔年飽飲融雪,再經春雨滋潤,花苞迅速膨脹,當氣溫回升,五、六月花朵相繼綻放,花冠如圓鐘,一個花苞內藏近怞楫寣A宛如朵朵花球散置山坡。
p.96
映山紅,中國人如此稱呼一開滿山的杜鵑花。當映山紅開在小溪旁、池塘邊,水裡的映山紅更讓人貪看。(邱瑞金攝)
石楠類杜鵑花,與大樹競高,單一花芽可以竄出一、二十朵花。台灣平地難見喜愛寒涼的石楠,但在六百公尺以上的阿里山、插天山,「台灣杜鵑」花朵華髮,隨著平地花季退去,四、五月後,何不上山拜訪大樹開杜鵑花?(徐仁修)
杜鵑枝條繁密,每根枝條競相開花,開到密處見不著綠葉,難怪人們要對著磚紅色杜鵑喊:著火了!(邱瑞金攝)(邱瑞金攝)
杜鵑由平地一路開到了四千公尺高山,春天也跟著杜鵑上山,花期幾乎綿延整年。圖為台灣最高山上的「原住民」玉山村鵑,入秋,玉山杜鵑花苞(右圖,廖東坤攝)已孕育成形,隔年飽飲融雪,再經春雨滋潤,花苞迅速膨脹,當氣溫回升,五、六月花朵相繼綻放,花冠如圓鐘,一個花苞內藏近十朵花,宛如朵朵花球散置山坡。(徐仁修)
映山紅,中國人如此稱呼一開滿山的杜鵑花。當映山紅開在小溪旁、池塘邊,水裡的映山紅更讓人貪看。(邱瑞金攝)(邱瑞金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