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工業策進會與美國IBM公司進行「五五五○」專案,合作開發中文電腦的消息,月前經報端披露後,在資訊工業界引起很大的震盪。
「五五五○」的內容為何?資訊工業界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此舉對國內資訊工業的發展,會造成什麼影響?我們未來需要怎樣因應或配合?……本文將試作分析。
今年七月下旬,資訊工業策進會與美商IBM日本分公司簽約,此約名為「五五五○」專案,內容是雙方合作開發中文電腦。
由於保密功夫到家,這件事直到九月底才被新聞界報導出來,一時引起許多業者的疑慮。資策會也成為眾矢之的,不斷射來的箭矛指向:
——合約的主要內容是什麼?為什麼要保密?除了合約上的規定,是否還有其他「暗盤」?
——外傳此案中,資策會的報酬為新臺弊一千萬元,但卻免費提供文建會耗資二千萬元製作的「中文明體字型」,供其使用。
——IBM此舉顯然是想攻佔中文電腦市場(尤其是國內市場)。資策會是政府為推動國內資訊工業發展而成立的財團法人組織,為何「胳膊向外彎」,協助外商打擊國內業者?
接受委託修改操作系統,引起軒然大波
「五五五○」是IBM公司於今年三月初,在日本市場推出的一種十六位元個人電腦的代號。「五五五○」型電腦具有處理日文的能力,在日本市場反應很好。由於日文漢字其實就是中國字,因此IBM公司也想把它引進臺灣市場,遂委託資策會修改其操作系統,使它也能處理中文。依照合約規定,修改工作將在今年年底結束。
資策會執行長果芸說明與IBM合作目的:修改操作系統的過程中, IBM提供了若干資料,可使資策會學到不少最進步的技術,以後可將技術轉移給業者;能與IBM合作,顯示我國軟體的技術水準已獲得肯定,有助提高臺灣軟體業的聲譽;藉此與IBM建立良好關係,爭取它來臺設廠、採購。而且,若IBM選擇其他國家或地區,如新加坡、香港或中共合作,都會使IBM中文電腦採行簡體字,日後推展開來,對中華文化將是很大的斲傷。
果執行長強調:「與IBM合作有上述好處,許多國家的資訊業者都想爭取這個合約,資策會是經過競爭才脫穎而出的。由於IBM對外合作計畫素來是一律保密,因此在簽約時,資策會也同意不對外宣佈。」
IBM為什麼選中資策會?
但果執行長的說詞,並不能令業者滿意。尤其是關於不與IBM合作,IBM將與其他國家或地區合作,採用中文簡體字一事,業者多不以為然。
他們認為:IBM「在商言商」,臺灣市場需要正體國字,他們自然找人合作開發正體字系統;新加坡、大陸市場需要簡體字,他們自會另找人合作,開發簡體字的操作系統。因為它的目標是當地市場。資策會若以為與IBM合作,就可使IBM的中文電腦都採用正統國字,這個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一廂情願了。
此外,「秘密進行」的方式,也引起業者的猜疑:若真如資策會所言,與IBM合作有這麼多好處,大家都想爭取,那麼IBM為什麼選中資策會為合作對象?資策會有無以其「半官方」的身分,給予任何有關市場的保證、承諾?
前述所謂「業者」,主要是指硬體製造業者。
電腦軟體可大分為操作系統及應用軟體兩類。操作系統的功能為控制電腦運作,與機器一起出售,多由硬體廠商提供;應用軟體則是配合使用者的業務需要而設計,為軟體業者的主要業務。
IBM這次委託資策會修改操作系統,以適應國內市場的需求,目的就是賣機器,將直接與硬體業者競爭。
據瞭解,目前積極發展中文電腦的國家,有我國、香港、新加坡與中共,其中以我國技術水準最高,發展的系統最完善。
在與資策會合作前,IBM曾與國內幾家較具規模的電腦廠商接觸,這些廠商或考慮此舉會為自己帶來競爭強手,影響己身產品銷路,而拒絕合作;或提出合作生產的條件,IBM不願接受,因此最後選中資策會。
有無「密約」存在?
「在雙方交涉、討論過程中,IBM確曾表示希望我們提供國內市場的銷售輔導,但我們拒絕了。」果執行長說:「我可以向大家保證,資策會絕未給予IBM任何有關『五五五○』在國內銷售、推廣的承諾。」
「五五五○」專案,是一個單純的交易,資策會提供服務,自然要收取報酬。「我們按一般軟體計費方式,即以完成此項工作需多少人次收費,並非外傳的新臺幣一千萬元。確實數字,因屬商業機密,不便透露。」資策會副執行長黃為德說。
他又指出:「關於採用字型方面,文建會整理出來的字體為宋體及楷書字型,由於點數不符,以IBM五五五○型電腦處理,將會變形,根本不能採用。資策會曾建議IBM採用明體字型,如果IBM同意,那也將是另一個合作計畫。外傳資策會將文建會整理出來的字體,免費送給IBM,實屬空穴來風。」
事實上,資策會過去曾與IBM、惠普、王安等國際性的電腦公司合作,並未引起國內資訊界及大眾的注意。大部分業者都承認:「五五五○」事件所以引起業界震盪,主要是因涉及中文電腦,而中文電腦是國內市場的主流,IBM開發完成後打入國內市場,會嚴重影響業者生計。其實採用什麼字形,合約是否保密等,都屬細枝末節。
IBM要打入中文電腦市場,資策會是否與它合作並無決定性的影響
中文屬象形字,輸入較歐美語文系統困難,因此也形成一個天然的屏障,使我國資訊工業起步雖比歐美先進國家晚,卻仍有一塊得以奠基、發展的園地。因此業者一向視中文電腦為進軍世界市場的利器,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積極研究,且已有不少成果。
過去國產中文電腦是八位元的處理機,現業者正積極開發記憶容量更大、功能更多的十六位元中文電腦。五五五○型電腦即為十六位元的處理機,待資策會為IBM進行的修改工作完成後,很快就可上市,屆時勢必與國內產品短兵相接、激烈競爭。
果執行長說:「IBM要發展中文電腦,我們不跟它合作,也會有別人跟它合作。所以資策會這次與它合作,對IBM是否要打入中文電腦市場,及是否將產品在臺灣推展,並不能發揮什麼決定性的影響。」
推出時間的先後,並不代表競爭力的強弱
電腦界的巨人——IBM若要攻佔中文電腦市場,確是無人能阻止的。但仍有部份業者認為,如果資策會不助它一臂之力,IBM可能得花較多時間才能完成「五五五○」操作系統的修改工作,我們可以把握這段時間,加快腳步,搶先推出十六位元的中文電腦。
黃副執行長說:「資策會與IBM合作,的確可能使IBM增加時效上的優勢。但推出時間的先後,並不代表市場競爭力的強弱。就算是國內業者能搶得先機,如果水準不夠,也未必保得住市場。」
事實上,業者心裡也都有數:IBM原以生產大型電腦為主,直到去年個人電腦已大為風行時,才加入這個市場。一年來,IBM個人電腦在美國的佔有率,已僅次於以此起家的蘋果公司,且來勢洶洶,有使蘋果電腦呈岌岌可危之勢。美國多家每年營業額在二、三億美元的電腦公司,在IBM加入競爭後,先後宣告破產。以國內業者的規模,那堪IBM一擊?加上國人對IBM的品牌一向深具好感,國產中文電腦未來的銷路就更不樂觀了。
刺激大家做了一番很好的溝通
經過理智的分析,業者也很難說資策會究竟做錯了什麼。IBM要攻佔中文市場,我們既無力阻止,不如與其合作,或許還能獲得一點利益,如:賺取修改費用、技術的提昇、有助建立聲譽、及雙方建立良好關係……。
資策會所以受到指責,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它平日與業界的溝通不夠。「五五五○」事件經雙方爭論、溝通之後,已取得諒解,開始走向同一陣線——如何在IBM的威脅下,合作另闢生路?
果執行長說:「這個問題,我們在與IBM合作前已考慮過。一方面未來國內業者可與其合作生產磁碟機、印表機等周邊設備。另方面在電腦主機的競爭上,IBM一向都走高價位路線,『五五五○』應也不例外,一定會與國產品的價格有段差距;在這種情況下,彼此的銷售對象將有所不同,對國內業者的影響應不如想像中大。」
資策會海外合作中心主任趙家安指出:「國內資訊產品的發展目標是外銷,而IBM有全球性的行銷網,如果能由它的雄厚實力,打開中文電腦的國際市場,國內廠商可隨後推出與其功能互通、價格較便宜的產品,分得一杯羹。由這個觀點看來,IBM踏入中文電腦市場,對我們反而有利。」
強手為我們打前鋒,何樂而不為?
宏痐膝q總經理施振榮同意這種看法。他主張「老二主義」:「國內資訊工業剛起步,不可能走在領導地位,不如讓IBM打前鋒,我們隨後跟上。沒有任何一家電腦公司能完全獨佔市場,IBM五五五○能打開的市場愈大,我們的機會就愈多。」
他還認為,「五五五○」事件,無形中會促成中文電腦的標準規格出現。過去國內業者開發中文電腦,可以說是「各自為政,百家爭鳴」,每家公司產品的輸入、輸出、內碼……系統都不相同,雖然各有所長,但彼此軟體不能互用,資訊也無法流通。雖然行政院資訊推展小組於今年十月底公佈「通用國字標準交換碼」,以後不同規格的電腦可藉交換碼通信(比方一個人說國語,一個人說法語,本來無法溝通,現定英語為國際語言,要交談前均先轉換為英語,就可以溝通了),但軟體仍不能互用。
有助軟體業的發展
「五五五○」專案中,IBM指定採用「倉頡輸入法」(資策會依規定按此輸入法修改操作系統,有關採用此法的法律問題及付酬方式,將由IBM直接與擁有此法專利的宏痐膝q交涉),屬字根法的一種。IBM產品在市場上常有表率作用,它的市場也大,國內業者如想將產品外銷,就必須製造與倉頡輸入法功能互通的電腦(雖亦可另行開發,但宏皉迨w將此法公開,免費供業者採用,其他業者不必多走冤枉路),因此倉頡輸入法可能成為一種標準。
「各硬體製造廠的產品規格不一,軟體不能共用,非但消費者不便,軟體業者也因市場被分割,難以發展成氣候。標準產生後,有利軟體業的發展。」許多軟體業者都這麼認為。
「五五五○」事件對軟體業的發展實屬有利無弊。但無論軟體、硬體業者,對此項標準的產生都有點「不是滋味」:為何中文電腦的標準規格,由IBM決定?
團結合作力量大
答案很簡單,就是業者一向不合作;政府又採民主作風,不強制訂定國家標準,因此造成今天這種分歧的情勢。
以日本而言,全部的電腦規格都統一,在對外競爭時,所有日本廠商就像一家大公司,所有日本貨的競爭力就都增強了。IBM進入日文電腦市場時,生產的是與其功能互通的電腦,就不會發生我們今天要面對的情緒問題。
「五五五○」事件,對業者、對資策會都是個教訓,也為業者間、業者與資策會間製造了一個溝通機會。大家經過多次溝通後,已決定合作進行研究;由資策會以修改五五五○的經驗,結合數家硬體公司,共同開發十六位元的中文電腦,期能盡快推出。
若「五五五○」事件,能促成國內資訊工業界真誠的合作,則它的衝擊,將不僅如在一潭靜水中投下一顆巨石,濺起了大小水花,而且將餘波盪漾,對我國軟體及硬體業的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及莫大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