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傳統的值物中,竹和梅、蘭、菊號稱「四君子」,是中國人心目中最高雅的植物,也是幾千年來,國畫家們最喜歡採用的繪畫題材。
人們也常習慣於把竹和松、梅發生聯想,所謂松、竹、梅,正是表現剛勁、節毅精神的象徵。因此,竹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
竹,也是製造國樂樂器的重要素材。古代中國音樂中所謂的八音,指的是: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可見竹是重要的八音之一。
分節而中空,是竹的特色。竹節即是天然的共鳴管,由竹所發出的幽雅、清越的樂音,真可說是天籟之聲。
由於竹的生長很普遍,因此竹製樂器物美價廉,深受大家的喜愛。像簫,直至今日,仍是最大眾化的樂器之一。
國樂上所習稱的「笙、管、笛、簫、」,無一不出於竹,甚至篪、筑、竽、箏
等樂器,也都與竹有難以分割的關係。
笙之為器,近代曾盛行於豫、魯一帶,大的場面有數百人之多,群笙齊奏之時,聲音高昂、清幽,聽者很少有不受感動的。管,與篳篥算是同一家族,目前是日、韓雅樂中的首席樂器,吹奏時聲音高亢、雄邁。笛,是眾樂之首,聲音婉約、柔轉,在樂隊中領先其他各種樂器,重要性極高,故有「唯笛是望」之說。簫,是個人欣賞的樂器,可以表達肺腑之音。
根據歷代音樂史料的記載,用竹做成的樂器不過十數種,但這個記錄最近給李銳祖打破了,他在今年三月間,在台北市的歷史博物館,舉行了一個竹製樂器展,展出的竹製樂器竟有卅幾件之多。
這卅幾件竹製樂器,是李銳祖花了廿二年的工夫精雕細琢而成,這些作品,是全由他一人從頭到尾獨力製作而成的,從蒐集竹料、設計、付製、打磨、潤色、雕刻到完成,全是他一人心血的凝注。不僅如此,這些精器之上還都有詩、詞、印章、書畫等的雕刻。他在竹製樂器的領域中,確實寫下了一個「前無古人」的輝煌記錄。這些稱得上是藝術雋品的竹製樂器,也仍具備了它們的實用價值:每件樂器在演奏之時,都能發生最響亮悅耳的樂音,將竹製樂器的功能,發揮到了極致。
本次展出的竹製樂器,包括金屬竹製樂器與夾木(牙)竹樂器二大類,前者項下計有:二胡、揚琴、秦琴、筒板、胡琴、中胡、沙鼓、裙鼓、梆鼓、提琴、中阮、方笛、方簫、竹魚、擊板、擊條、二弦、三弦等,屬於後者項下的則有:象牙夾竹紫檀沙鼓、象牙夾竹紫檀裙鼓、烏梅木裙鼓、淨黃楊木沙鼓裙鼓、竹柄夾象牙椰胡、烏梅夾竹提琴等,以及竹製文物:文玩紙鎮、竹刀、竹臂閣、夾竹木臂閣、竹圓筒、竹扇骨等。話說廿二年前,李銳祖是怎麼個緣由開始從事竹製樂器的製作?他笑稱:實在只是個「偶然」啊。
李銳祖是旅居香港的商人,多年來一直從事傢具與裝潢生意,但他對藝術一直保有專注的興趣,故絕不能拿「滿身銅臭」來形容他。他對古腔粵曲有獨到的研究,尤擅於長子喉、平喉和對答曲調。他曾和香港粵曲界耆宿組成了「千歲雅樂團」這是由於二十位團員們的年齡加起來達一千又七十歲而名之。他們經常公開演奏,頗得愛樂人士的好評。
這位喜好粵曲的業餘歌唱家,一生愛竹,連他自己的書齋也取名為「竹娛軒」,其中收藏了許多墨竹字畫。廿二年前,一位朋友送了他一付竹製對聯,十分具有清幽雅趣,他在愛不釋手之餘,觸發了「何不用竹來製樂器」的靈感。
起初,他製成了二胡、揚琴、胡琴與秦琴四件,在香港公開展示與演奏,很受好評,粵曲名家都聲稱這些竹製樂器所發出的音韻清越動人,這給李銳祖很大的鼓勵與信心。
於是他再接再勵開始製作更多的竹製樂器,直到今日,累積到大小卅幾件的成果,其中工夫花費最多的是外貌如蝴蝶的揚琴,曾耗費他三個月的時間。這些吹、奏、拉、彈、敲擊等不同的樂器,每件在設計、剝剖、拼湊、製器、打磨和潤色等各方面,都有獨到之處。
製作的過程很不簡單,在搜購到合適的竹材後,首先得用石灰水浸泡一、兩天,這是一種消毒、殺菌的作用,防止日後竹內生蟲。然後再用清水沖泡,把石灰沖乾淨,接著,要放在陰涼處陰乾,千萬不能觸及陽光,以免竹料乾裂。像這些過程,為的是把竹的韌度提升出來。
陰乾的時間要多達半年左右,這段時間內,如果發現竹料有腐爛、崩裂或折斷的現象,就得淘汰了。
因此,辛辛苦苦處理了半年的竹材,通常只有一半能經得起考驗,適合製成樂器。而製成樂器的,也不是件件都能有好的音色,如今李銳祖保藏的,是經過太多太多次失敗的嘗試後,去蕪存菁的精品了。如果能找到十年以上的舊竹,就可以省掉許多事。李銳祖經常向友人索取舊的竹製傢具,桌腳、椅腳、床腳,劈開來都是適用的好材料,舊的竹聯也很合用。這種作法倒真有「化腐朽為神奇」之風。
若是發現竹條的色澤不一致,也無法拿來做樂器,只好退而製成琴撥、琴碼,或文房紙鎮、臂閣、竹刀等器物。在這種精益求精,絕不粗製濫造的自我要求下,無怪乎花費了廿二年的光陰,只製作出卅幾件精品。
在製作過程中,打磨也是一門極難的功課:竹塊在沙紙上打磨時力道必須均勻,心中默默地記數著一、二、三、四,好像打拍子一樣。李銳祖說,剛開始時,他常犯急躁的毛病,喜歡胡亂使力,及至兩片相接,無法吻合,才後悔白花力氣。在多少次錯誤的嘗試中,終於摸到了竅門,目前已能很如意地接得天衣無縫了。
當這些玲瓏剔透的竹製樂器在台北展出之時,前往參觀的人都看得目不轉睛,激賞不已。當然,李銳祖從這些讚嘆的神態中,也得到了好似尋獲知音的安慰。
有不少人出價想收購他的作品,他不肯割愛,「這些樂器上有多少血汗,實在是我的第二生命,是我心目中的無價之寶啊,怎麼能以錢幣來定它們的身價呢。」雖是這麼說,他卻已經準備把這些寶貝送給國內的歷史博物館,因為唯有這樣,才能長久保存,也才能讓所有的同胞擁有和欣賞這些在他心目中最值價的文物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