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時專送的美女
廟埕上,觀眾稀稀落落,對台的歌仔戲台前則是一隻小貓也無。隨著音樂聲起,一位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上台演唱,不僅舞步生澀,歌聲也經常跟不上節奏。老練的主持人一邊示範教她如何扭腰擺臀,一邊幫她接上跟不上的歌曲,一首歌曲勉強過關。少女歌手走進花車內,樂師以快節奏代替抒情曲調,少女脫掉長裙與小外套,露出粉頸與玉腿唱起第二首歌。「哎喔!看咱這個幼齒的水姑娘,年紀雖小,但可真是腰束、奶膨、屁股又翹翹」,主持人一隻手在少女的身上比來比去,不時掀她裙子或將歌曲詮釋成黃色笑話。
黃文博告訴我們,最早時,電子琴花車的晚場表演,有所謂的「歌唱三部曲」:歌舞女郎先是盛裝出場,舞姿撩人地唱上一首慢節奏歌曲,接著脫下外衣,以隱藏在內的勁裝短著,忽隱忽現地挑逗觀眾。第三首則是燈光、節奏跳動的迪斯可舞曲,這時歌舞女郎已是一絲不掛了。不過經過十多年的發展,現在的表演,唱歌的歸唱歌,脫衣的歸脫衣。表演的前一二個節目都是先以純歌唱不脫衣的表演暖身。
在電子琴花車延伸出來的舞台側邊樓梯上,站著一個嚼檳榔的男子,少女一唱完,披了件外套就隨男子匆忙進入停在一旁的豪華轎車。「這也是電子琴花車的一大奇景」,當舞台上正在進行第二個節目時,黃文博指出給我們看。男子的職務是保鏢兼司機,主要工作就是快速地將少女送到下一個表演場地去趕場,一個晚上他
們可以趕上五六場沒問題。純歌唱一場八百元,晚上加白天,一個月收入總有近十萬元左;要是跳脫衣舞的小姐表演,一場十五分鐘左右則淨賺三千。「工作輕鬆、收入可觀,只是因為趕場作秀而出車禍的也時有所聞」,電子琴花車的老闆黃文生補充說明。
藝人除了成套上萬的服裝、還要另外請樂師編曲,將自己的拿手歌編得曲調更豐富,還有司機兼保鏢也得分紅。黃文生覺得這錢賺得並不如外人想像的輕鬆。
一起來觀「光」
隨著樂曲的傳送,廟埕上的觀眾越來越多,歌仔戲台前仍是空無一人,演員們懶散地放著錄音帶在台上演著「薛仁貴西征」,演累了,乾脆放起流行音樂,就穿著歌仔戲服和電子琴花車分庭對唱起來。
電子琴花車出現在廟會的前五年,常有觀眾騎著腳踏車、摩托車自鄰莊來看。七點半演出,六點不到觀眾就爭著佔位子,豬舍、矮樹或轎車頂上都擠了人。「我還碰過有車頂給坐凹了,豬舍給擠塌了的盛況」,黃文博說著電子琴花車的過去風光。民國七十八年台南縣蚵寮建醮,廟方發下豪語要請來全省所有的脫衣舞孃前來助陣,估計當天十五台的電子琴花車共計找來了二百多個脫衣舞孃在神明眼前爭妍競豔。
放眼台下觀眾,年紀上至八十、小至八個月以下,歐巴桑、歐吉桑、小姐、先生、爸爸、媽媽與十七八歲的兒女都態度坦然自若地並肩齊坐。
「來來來,坐前面一點,再來是在東南亞受過特別訓練的小不點要特別表演,大家就坐近點仔細看,但是也請在座各位看就好,拜託千萬不要拍照」,主持人語有玄機地預告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魔鬼身材,天使臉蛋
舞台邊,站出一名彪形大漢老鷹般的巡視台下可有異常身分的觀眾,黃文博的太太笑著說他早期因為偷拍技術還不純熟,不僅被抽過底片還挨過揍。
身材高G的小不點披著一件大斗篷出場,身子骨像蛇一般妖嬈的扭動,不時解開釦子,走向東邊掀開「分你看啦」,又走向西邊掀開,「分你看哦」。純熟挑逗的舞姿和她稚氣白淨的臉龐格格不入。跳完舞她身無寸褸,在台上拿出各種輔助道具做著舉腿、抽煙、吞刀的特技。我這被笑稱城市鄉巴佬的外地人,看得坐立難安,難以為繼,看左右的國中女生卻是面無表情,偶爾掩面相互嘻笑罷了。年輕的男子更是以不敢趨前就是沒種互相激將,通通貼到舞台前。
「現在咱小不點怕坐在後面的觀眾看不清,咱小不點下台與大家見面,請大家看就好,不要動手」,主持人一說完,小不點就由志願服務的帥哥牽著走下舞台,繞場一周。走到老阿伯跟前,小不點頑皮的在老人家眼前跳動著,村民們直笑說「伯仔要受不了,伯仔要受不了」。看著老先生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窘樣,真不知是小不點在娛樂觀眾,還是觀眾在被她娛樂。
一個七分醉意的父親,將懷中才幾個月大的孩子遞給舞孃抱,他笑著向村人說「我這個兒子比我還興看。」一時台上台下笑成一片。
一曲近黃昏
一段限制級演出後,又是幾位被專車快遞送來的歌手上台唱歌,台下觀眾聽得無趣,加上現代人卡拉OK唱多了,不免嘴癢,紛紛上台自己娛樂自己,也與鄉民同樂,台下鄉親則敬上汽水和鼓勵讚賞的紅包起鬨。幾個活躍的村民,就在台下清出場地,邀請出女伴跳起舞來了。
第二段限級演出結束後,自外地趕回來的遊子陸陸續續開著轎車往回程路上駛去,「哥哥!帥哥!不要走,等一下還有給你想不到的,台北看不到的」,女主持人嗲聲嗲氣地挽留起身的觀眾。人一少、風一緊,又陸續有人提著椅子離開。
細數廟會的晚場節目,由歌仔戲、布袋戲當家,到被露天電影給取代,再到電子琴花車雄霸天下。民間總是會有新的創造來滿足觀眾。如今紅極一時的電子琴花車,雖然仍比傳統戲曲受歡迎,但是顯然也已經無法再如初期那樣令民眾痴狂。「走吧!演出大概就是這樣了」,黃文博和太太是早就看厭了的。
走遠了,在一大片田野中回頭看那一台五彩霓虹的電子琴花車,有一種鬼魅不真實的奇異感覺。歌舞女郎還在搔首弄姿,燈光音樂也還不知疲憊地放送著,不知下一波將有什麼表演取代這令許多主管機構傷透腦筋的電子琴花車。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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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樣的脫衣舞孃表演,不知廟中的神明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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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目不轉睛盯著花車上的表演時,懵懂無知的孩子們卻在一旁成群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