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這個迷人的城市,背負了多少中國人的無奈、蒼涼、堅韌與驕傲,更象徵著百餘年來東方與西方的接觸與互動。
稠疊危檣不石缸,望洋時聽沼聲淙;
十洲煙水人人客,五色玻璃面面窗。
街卒裹頭宵突兀,參軍蠻語日喧嚨;
年來漸覺華風變,弦管都非舊日腔。
一世紀之前的清朝末年,廣東士子趙天錫初遊香江,對眼前五花八門的新奇景觀充滿興味,以一首敘景小詩記下十九、二十世紀之交時的香港風貌,今天讀來仍然貼切。香港的大街小巷、酒樓茶肆之中,仍舊「十洲煙水人人客」,分不清誰是主人,誰是過客,而在人們話語、行動、穿戴、愛好裡透露出的流行文化中,也有著微妙的變化,只是這一回,悄悄改變風氣景觀的,不是「參軍蠻語」,而是即將發生的「回歸中國」。
記得前不久,香港九七似才初成熱門話題,有人因它出走他鄉、有人因它大發利市,有人恐懼,有人興奮,一會兒爭論基本法,一會兒大談直通車,直選產生了、人權法案通過了,但總覺得好像是一個頗為遙遠的未來,怎麼才覺得吵嚷未歇,好像前英首相鐵娘子,不久前剛在人民大會堂外失足拐了那麼一下,以致被靈通的媒體嗅出大勢已去,大英是保不住她在東方最後也最亮的一顆皇冠寶石了,轉瞬間,九七就已來到眼前,香港就要易幟了,而這齣牽繫著多少中國人感情命運的大戲就將在全世界幾十億人的注視中上演!
六月底,來自全球的八千個媒體記者將齊集香江,以文字、聲音、影像播放記錄下這被譽為二十世紀最重要事件之一的香港回歸大典。之前,更不知有多少以香港九七為主題的報導被登載、播放,讀者觀眾不計其數,似乎只要掛上「九七」二字的,就有著「重要新聞」的保證,就不知不覺地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關心香港?人們談九七、等九七,終於九七就到了眉睫之間,馬上就要發生了。在八千個媒體環伺之下,我們將看到什麼?又想看到什麼?一場儀式?一篇告示?
答案是,但也不是。九七年七月一日,大部份關心事件的人,大概都可在電視上看到這場大典經過,聽到重要相關人士的講話,但那牽動神經,讓我們想守在螢光幕前,甚至直接奔到香港去親自感受的,其實是一種情緒,一份歷史情懷,而歷史感越重、對香港和中國感情越深的,對九七的感覺通常也越多。
不是嗎?迎向九七的各種準備,官方的,包括基本法的制定、民選的實施、新機場的興建、甚至特區首長誕生、解放軍進城,都已經做了;民間的,包括尋求第二護照救生圈、移民回流、房價飆漲等現象,也都已經發生,至於未來到底會不會大變?怎麼個變法?目前的跡象是不會,即使將來有變,當前誰也難料,更無法在這一時一刻看得出來。
那麼,看得出來,感覺得到的,是什麼呢?
最鮮明的,首先是滿街的九七商品,T恤、夾克、Swatch錶、文具、棒棒糖、衛生紙,只要你想得到的,包準買得著。香港人把身在九七第一線的各種情緒,幽默而務實地化成一片商機,從商機中溢出的,正是香港之所以成為香港的盎然生機。
再往身邊瞧,那立在街頭巷尾,不怎麼顯眼的郵筒、垃圾箱比鄰而居,什麼時候以皇冠為飾的暗紅色郵筒邊,那灰樸樸的垃圾筒上也戴起紫荊花?問一聲,香港人會告訴你,不要大驚小怪,紫荊花垃圾桶已經服務了好幾年,而舊式郵筒也已公開招標給人收藏,剩下的,七月一日有的將被拆除,無法拆除的也會著上大紅新裝,把皇冠覆蓋起來,讓「人民」來服務了!
相對於大驚小怪、內心澎湃的九七來客,每天在這種既熱鬧又傷感的氛圍下生活的香港人怎麼想呢?根據近日民調,只有百分之二十二的人興奮,百分之十二的人悲觀,將近一半的港人根本沒感覺。
真是如此嗎?那為什麼「老愛國、新愛國、忽然愛國」的爭議不斷?為什麼六四紀錄片連演兩月不下?為什麼保釣事件一呼百應?香港人心裡到底想些什麼?在台灣的我們該怎麼看?而世界上那麼多關心九七的人又該等些什麼?
香港呀香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將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融合地如此尖銳、又如此不著痕跡的迷人商都,有著說不完的故事、看不盡的風光,而九七前的一刻,吸引的焦點是人心、是情緒的百轉千結,我們也以此為封面主題,讓關心香港的讀者,隨著記者的腳步,探看九七前的圖像轉換,談港人的心情故事。或許,當您看九七主權移轉時,會有一份更深的感觸,下回到香港時,也會有另一層驚覺:「弦管都非舊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