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經年,那堪相見無語
飯後,上燈時分,在悠揚的南管樂聲中,他的義女、也是漢唐樂府掌門人陳美娥,聊起去年陪同老先生到香港去和老太太及兩個女兒相會的情景。
當時同行還有另一位老先生。見面時,余承堯的兩個女兒拉著老太太直嚷:「那一位是爸爸?那一位是爸爸?」老太太則直視著老先生說:「你怎麼變得這麼老?」
也許是四十年的隔絕,也許是情感內斂的習慣使然,老先生只是一味點頭不發一語。
從那回以後,他更關切大陸上種種變化的消息,也肯開口談談過往或批評時事。他常說共產黨的管理方式,讓人行動不自由、吃也不方便,尤其是文化大革命時對親情及南管的迫害,更是無所不至。反觀台灣到處都是自由發展的機會,年輕人不懂愛惜不打緊,還趁機到處為非作歹,搶劫啦!綁架啦!他長嘆一聲:「人的福氣不能享盡,不知寶惜,會遭天譴的。」
文章千古事、風雨一時人
余承堯絲竹為伴,不忮不求的簡樸生活,是惜福,也是人世歷練之後的淡然。如果人間福份真有定數,老先生既能寶惜,必有後福。事實正是如此。
無師自通的余承堯,早在民國五十五年曾應李鑄晉之邀參加「中國山水畫的新傳統」聯展,在美國各州巡迴展出四年。此後沉寂,而今又從沉寂走出來,即將於今年年底在國立歷史博物館舉行九十回顧展。做為一個勤奮自學的畫家,他已經得到肯定。
此刻,畫桌上堆疊小山高的褪色詩集,其中記載著老人過往的年月。思及前塵往事,不免興嘆人世艱難、世亂如麻;但現在,他只是個很簡單的老人。
他洞察世情,又純真憨厚;他用直筆和橫筆形成交錯突出的楷書寫下「文章千古事、風雨一時人」;他還是覺得政治界的變化無常,讓人常有朝不保夕的疑慮。只有在藝文的天地裡,人心才能得到安定和寄託,也才談得上「悠遊」二字。
橫槊賦詩的將軍、長袖卻不善舞的商賈、寡和雅樂的知音、深居陋巷的畫者……,余承堯的確難以定位。他幾十年的老友、國樂家梁在平索性這樣說:「他是個長白山上的千年靈芝,幻化而來遊走人間的頑童。」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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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堯衷情的山水畫境,被認為是他家鄉永春所幻生的印象。這些層次分明的石山,也同時反映著他個人剛毅、篤實、坦率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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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堨w吒戰場、縱橫商界的往事,似乎已離他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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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注無數心力的南管音樂一直是他醉心的鄉音,雖然老年重聽,但仍然嚮往著那個優雅而平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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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累了!在基隆路邊上歇歇腳,這種衣食無虞又能在山水畫境中悠遊的歲月,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