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了大導演
可惜,這樣欣欣向榮的「蜜月期」維持三年左右,台灣新電影就一蹶不振。
究其原因,有人認為,不少打著「新電影」招牌的魚目混珠之作,不改粗製濫造之實,影響了觀眾的信心;有人認為,影評人的派系傾軋,對新電影褒貶不一,使得觀眾無所適從;有人認為,新導演在題材與表現方式上同質性過高,觀眾看膩了胃口,自然難以維持不墜的票房;更有人認為,報禁、黨禁的開放,禁忌的題材不再是新電影的「專利」後,好奇而來的觀眾也消失了。
票房掛帥的片商在新電影一部部垮台後,對新導演下達了「封殺令」,被視為票房毒藥的新導演,有的離開了電影圈:像陶德辰舉家移民到南非、曾壯祥回到學院堭衩恁B張毅轉向琉璃的創作;有的踏入廣告界、電視圈,譬如柯一正、陳坤厚便自組了傳播公司。碩果僅存的侯孝賢和楊德昌,則憑著個人的堅持和毅力,拚出一片江山。民國七十八年,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勇奪威尼斯影展金獅獎,載譽歸國後,造成差點打破成龍動作片賣座紀錄的票房震撼,沈寂已久的評論界又呈現熱絡的辯論。慢工出細活的楊德昌也以「恐怖份子」在民國七十六年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而揚眉吐氣;睽違四年,甫於今年殺青的新作「牯嶺街少年」,不僅未演先轟動,成為各方媒體競訪的焦點,更分別以六十萬美金、二十萬美金售出日本版權和歐洲版權,改寫了電影界一向以國內資金拍片的運作模式。
新電影是早開的花?
這是否為台灣電影的國際市場帶來一線生機?中影的蓄勢待發,是否更意味著新電影第二波浪潮的到來?
焦雄屏並不樂觀:「這只是個人的成就罷了!整體的環境還是死氣沉沉。」
曾待過中影系統,並不遺餘力推動新電影的小野更指出:「這和新電影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曇花一現。」因為要提高整體的電影文化,光培養創作者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長期對大眾文化素養的培育。但是「整個文化環境和教育數十年如一日,沒有任何改善——所以『新電影』只是早開的花,凋謝是必然。」
更有人提出根本的質疑:「上一波新電影靠中影主導,下一波又期待中影帶動,為什麼台灣的電影事業單單靠一個官方機構推動?我們的民間力量,尤其是片商到那堨h了?」
在國外,尤其是商業文化發展極為成熟的美國、日本,為數眾多的片商從企劃、製片、發行到宣傳,每一環節都有完善的制度與組織,透過科學化的市場調查,精確掌握觀眾層和品味趨勢,由此訂立製片路線、區隔市場,達到分眾觀影的目的。既可以生產高度娛樂性的商業電影,賺飽錢囊,又能提供資金,以獨立製片方式支持具實驗性、藝術價值的電影進軍國際影展,打響知名度。
思索是為了走更遠的路
在台灣,電影界需要改良的地方還很多。除了片商的做法可議之外,由觀眾的立場而言,戲院的衛生情況、放映硬體、服務方式,處處使觀眾卻步。由創作環境而言,技術人員之欠缺,攝製器材、沖印、配音設備之粗陋,編導、表演人員的參差不齊,都使一般作品粗糙不堪。焦雄屏語重心長地說:「大環境不改善,單單一個中影公司也無法帶動景氣!」
但做總比不做好,對於中影的這一波密集安打,導演陳坤厚便認為是一個可喜的現象。他強調:「電影需要給予觀眾多元的選擇空間,中影啟用張堅庭來拍性喜劇,就是一個很新鮮的嘗試」,而萬仁、柯一正的再出發,陳坤厚亦樂觀其成,「當初的新電影風潮,其實只是新導演的一個養成和訓練階段;一個導演深刻的內涵需要經過長期的磨練才會成熟。這兩年,大家停下來思索,一方面儲備題材,一方面看要如何面對這個行業,在既能顧及市場又不失自己的理念下,慢慢摸索、重新出發,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在各種文化活動中,電影以其所需龐大的投資、精密的分工,早已是最商業化的一支。目前也有少數片商明白「土法煉鋼」的不可行,像支持發行「悲情城市」的年代影視公司老闆邱復生,就採用了行銷長才詹宏志的點子,讓片子以「國際大獎得主」的姿態,打回國內市場;最近宏飛影視公司也委託廣告公司針對全省民眾,進行一項電影消費者的問卷調查,藉此了解觀眾的口味。
正如焦雄屏、小野所言,我們無法期待一個中影再創台灣電影奇蹟,但這些涓滴之流只要不斷,應有匯為江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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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大玩偶」是第一部改編自寫實鄉土小說的三段式新電影。(電影資料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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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接師把導演「生」下來的影片剪接「成人」,賦與影片統一感和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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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工業愈來愈講究企業化的經營和商業化的行銷,企劃和宣傳的重要性水漲船高,圖中的路人正駐足圍觀電影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