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商周時候的鑄銅遺址和古墓中,已經發現一些可能是玻璃雛形的珠子,推測是銅匠在鑄銅時,濺出的鉛銅溶液和陶土相混,而意外形成綠色的玻璃。到了兩千五百年前左右的春秋戰國時代,在今天湖北、河南一帶,出現了許多「蜻蜓珠」,這些半透明的藍色玻璃珠,燒貼著多彩的同心圓裝飾,樣式相近於西亞的琉璃珠,然而經過鑑定,成分大多是鉛鋇或鉀鈣玻璃,與西亞國家慣用的鈉鈣玻璃配方並不一樣,因此許多學者認為這些蜻蜓珠是「有著外來樣式的中國珠子」,代表中國琉璃工藝的成熟。
中國製?舶來品?
因為研究琉璃珠跑遍中東與西亞國家的國立藝術學院教授施翠峰卻認為,燒製蜻蜓珠這樣成熟的玻璃珠子,至少要有兩千年的玻璃文化,中國在蜻蜓珠之前,不但未見琉璃工藝的脈絡,在戰國之後,也不再有蜻蜓珠出現,因此他認為,這些蜻蜓珠應該還是進口的舶來品。
到了兩漢,仿玉樣式的琉璃,則清楚地標示出它們「Made in China」的血緣。中國人對於玉器有一股獨特的偏愛,因此在玻璃的製造上,不同於西方燒製玻璃以各色寶石晶瑩透光的質感為上品;而發展出一種不透明、具溫潤質感的「仿玉」琉璃來。不論是帶著穀紋的白色玻璃璧,褐色的玻璃含蟬,或青玉色的玻璃劍飾,都幾可亂真,過去也經常被誤認為是玉器。「社會價值的認定,是文物發展的基本要素,」逢甲大學歷史與人文教學組專任教授劉良佑指出,中國尚玉的價值觀,使得琉璃一味追求仿玉,反而阻礙了玻璃藝術豐富的發展。
絲路琉璃
中國人其實也欣賞晶瑩剔透的玻璃藝術,只是自己做不出來,因此舶來品愈發珍貴。
晉朝詩人潘尼接受友人款待,在看見主人拿出來招待貴賓的玻璃碗,寫下了一首《琉璃碗賦》:「覽方貢之彼珍,瑋茲碗之獨奇,濟流沙之絕險,越蔥嶺之峻危,其由來阻遠。」這首詩說明了易碎的玻璃器皿如何乘著駝鈴,跋涉千里絲路,遠自西亞或羅馬來到中土。事實上,打從西元一世紀羅馬帝國發明了吹玻璃的技術之後,這些可以量產,又輕薄通透的「大秦」琉璃,就透過絲綢路或南海路進口到中國,《漢書》中就有記載漢武帝曾經派遣官員,經過南海遠航,買回羅馬玻璃,讓西方的玻璃和中國的瓷器東西輝映的事。
魏晉南北朝之後,羅馬商人直接在京城大量燒製五色琉璃,中國工匠也學會西方的玻璃吹製法,在佛教盛行的時代,玻璃器皿經常被拿來當作盛淨水、供佛花果或是高僧舍利子的清淨之器。在絲路的敦煌壁畫上,就可看到菩薩手中經常拿著一只玻璃器皿。唐代陝西扶風縣的法門寺地宮入口處,也發現有只瓷瓶裝滿五色玻璃珠,用以淨化進入者的靈魂。
玻璃工藝直到明清才又受重視。清代康熙年間,宮中成立玻璃作坊,專門製作皇室玻璃用品,乾隆時候,藉著西方傳教士引入的西洋技法,結合中國工匠的東方美感,小巧多姿的鼻煙壺開展了中國琉璃最精彩的一頁。
一只只拇指大的鼻煙壺,有白地、紅地、黃地、藍地等多種底色套料刻花。而為了不讓鼻煙壺因為太多顏色的堆積顯得厚重,也發展出在一個玻璃胎面上的不同地方點黏上不同彩色玻璃,使得小巧的鼻煙壺可以展現出最精緻繁複的圖案。「雖然玻璃原是舶來品,然而像清朝這樣雞油黃的鼻煙壺到現在全世界還沒有人燒得出來,只可惜民國以後就失傳了,」琉園水晶博物館創意總監王俠軍指著博物館內「中國古琉璃區」的展品讚嘆地表示。
盛開的玻璃花園
雞油黃的鼻煙壺雖已失傳,然而這樣融合西方技法與中國美感的「中國玻璃」卻有再興之勢。這次引渡西方技術,融合東方情境的玻璃藝術,靠得不是外國傳教士,不是皇宮的玻璃作坊;而是成立琉璃工坊、琉園的王俠軍、楊惠姍等幾位現代玻璃藝術家。「玻璃在中國一直算不上一門重要的產業或是藝術,近年來興起的玻璃工作室,應該可以算是琉璃最蓬勃發展的時代吧!」歷史博物館研究員韋心瀅表示。
春季裡,歷史博物館的《玲瓏晶燦──中華古今玻璃藝術展》,除了有中國本土樣式、外國傳入樣式、玻璃與玉器之間的關係、玻璃與絲路之間的關係四個古玻璃主題,另外還有王俠軍創作的二十五件現代藝術玻璃。「在中國玻璃發展的歷程上,中西文化交流一直發揮重大的影響力,使得琉璃藝術不斷地推陳出新。而台灣的現代玻璃藝術正承續這種特性,將中國固有的文化內涵,與西方高超技術相結合,發展出一條新的里程碑來,」史博館館長黃光男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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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只璧,看起來像玉,卻是不折不扣的玻璃。「仿玉」琉璃訴說中國特有的尚玉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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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件以琉璃珠串成的琉璃衫,穿來清涼無汗,是清代平劇名伶們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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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小的鼻煙壺上,黏貼雕刻著多彩精細的圖案,是中國琉璃工藝史上最令人驚豔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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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在中西文化交通上,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見證者,」三月中在歷史博物館展出的《玲瓏晶燦──中華古今玻璃藝術展》上,館長黃光男指著敦煌壁畫菩薩手中這樣的琉璃盅表示。

這一件以琉璃珠串成的琉璃衫,穿來清涼無汗,是清代平劇名伶們的最愛。(卜華志)

一隻小小的鼻煙壺上,黏貼雕刻著多彩精細的圖案,是中國琉璃工藝史上最令人驚豔的一頁。(卜華志)

「琉璃在中西文化交通上,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見證者」,三月中在歷史博物館展出的《玲瓏晶燦──中華古今玻璃藝術展》上,館長黃光男指著敦煌壁畫菩薩手中這樣的琉璃盅表示。(卜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