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觀察」，再投票！——訪國觀會執行長姚立明

年底選戰將屆，標榜「清流」、「為民喉舌」的立法委員候選人宣傳看板隨處可見；但翻開報紙，從操縱政策、特權關說，到包攬工程，一連串事件，使得民意代表的形象，在選民心中已大打折扣。

正因為民眾對民意代表及「金權政治」的疑慮日漸加深，今年九月正式成立的「國會觀察基金會」，早在籌備期間就備受矚目。

這個由大專教授及媒體工作者為主力發起人的民間團體，標榜「監督國會，人人有責」的理念，不僅希望吸收二萬名基本會員，並且希望替每位候選人找到一百位其選區的選民，做長期性的「義務觀察員」。短短一個月內，已有一千多人加入這個行列。

「別以為只有台北市民才關心國會，其實除了兩三個較偏遠的縣市如澎湖、金馬外，其他各縣市加入的會員蠻平均的」，國觀會執行長姚立明指出。

國觀會雖是第一個以「觀察國會」為成立宗旨的社團，但這項工作，其實已有前人的經驗可循。許多弱勢團體如婦女、殘障、無住屋者團結組織等，都曾針對和自己有關的議題，調查過立委的「意向」。此外，兩年前以立委出席率、質詢次數等「量化」數據來為立委打分數的新時代基金會，也曾頗受矚目。

只是量化數據不夠周延，像是立委為求「成績」漂亮而造成「質詢稿滿天飛」的怪現象，同時人力不足和經費困難，也使得新時代基金會的工作難以為繼。

記取前人經驗，國觀會希望能做到「既有量化的客觀，又有質化的內涵」，能夠真正為選民辨識出「適任」和「不適任」的立委。當然，這也是許多民眾所期盼的。

以下是「國會觀察基金會」執行長姚立明的專訪內容——

問：從九月一日成立迄今，國觀會目前招募會員的進度如何？離目標還有多遠？

答：到九月底為止，贊助會員約有一千人（基本贊助費一千元），我們的遠程目標是兩萬人，在今年年底前若能達到五千人也就很好了。比較擔心的是剛開始民眾參與很踴躍，以後就冷卻下來。因此增加人數是目前我們的一大目標；另一大目標則是將參與者做最好的組織、統合。

在高雄中山大學任教的姚立明，希望能有更多學者一起投入國會觀察的行列。

學者與公務員

在組織方面，目前我們有近兩百位大專院校教授加入，由於知識分子對這種工作比較關心，甚至有幾位大學校長、所長本身就是國觀會的發起人，因此這股力量不容忽視。

預計將來加入的學者達到五百人後，我們便會依他們的專長，分別歸入五十到一百個政治議題小組下，例如「環保」這一大項內，就可以分成環境工程、環境資源等等。以後若有某位立法委員提出有關環保的質詢稿，我們就可以馬上送交負責這個議題的幾位教授，請他們提出意見。

學者之外，將各單位行政人員——包括地方及中央政府、國營事業、工會、農會等機構——做有效統合，也是我們的目標之一。當然我們並不是要向他們查證民意代表有沒有關說，而是希望他們利用行政經驗，來幫忙看看我們的判斷是否合理。

說到「關說」，可以順帶一提，我們設計了許多種表格，像是各委員的關說登錄表、特權登錄表、貸款登錄表等等，這些表格會寄給每一位義務觀察員。當然他們用不到是最好，但若他們真的發現某位委員有上述行為，則可以把表格填好後具名寄回國觀會（我們不受理匿名表格），我們會存檔累積。當一件事件舉證累積得多了，也就是「可疑點」多了，才會進行調查，因此我們基本上是比較「被動」的。

還有，寄這些表格給基層公務員，用意其實是在保護他們。因為關說實在不是某件事、某個委員或官員的問題，而已經是一種普遍的政壇文化。因此奢求官員用個人的道德勇氣來突破關說壓力，實在很難。甚至將來希望能做到，當這些公務員向基金會報備後，我們還可以以國觀會名義替他們向調查機構報備；若日後這個關說案爆發出來，在這位公務員面臨司法訴訟時，我們可以調出檔案替他作證，對於減輕他的法律責任多少有些幫助。不過這部分還需要更周詳的設計。

國觀會舉辦一連串座談會，希望陽光法案早日完成立法。圖為「公職人員財產申報法」座談會。（王文平攝）

到處兼職，為利而來

問：目前國觀會實質進行的國會監督工作又有那些呢？

答：目前有三大工作：第一項是以推動「專職立委」為理想的「立法委員營利事業兼職排行榜」（暫名），這項兼職調查已經完成，隨時可以公布。但為了怕有錯誤、影響公信力，我們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查證。畢竟一百多位委員中，要證明某位委員在十家營利公司擔任負責人不難，但要證明某位委員連一項營利兼職都沒有，則非常困難。尤其我知道有太多人在等著看我們出錯，因此我們要非常小心。

另一項目標則是公布各委員對重大政策的立場取向，我們目前是以最近最受關注的土地政策做調查，看他們對這個政策的理念如何？傾向那種課稅方法等等。不過，這項工作困難度高，一方面有些不夠用功的立委，對這些重大政策的了解恐怕不會比一般小老百姓多；一方面為了怕落人把柄，那些有利益考量的立委當然會刻意隱瞞他對某個問題的真正想法。因此這種調查問卷要請專家設計，而立委平日問政的言行表現也要列入觀察。

第三項是促成「陽光法案」——即公職人員財產申報法、遊說法、政治獻金的規範，以及最困難的資訊公開流通等四大部分——的通過。當然，表面上一百多位立委都義正詞嚴地贊成陽光法案，但行政院遲遲不敢把這類法案的草案送進立法院審查，也正是許多委員「暗示」行政官員「你們敢送進來看看！」為了揭露這種口是心非的假象，我們為這份工作報告擬好的標題正是「誰在阻擋陽光法案？！」，目前也在積極進行中。

問：以「陽光法案」來說，目前主動將自己的財務狀況提供給國觀會的委員多不多？

答：目前是有三位委員已經將財產表送交國觀會，但國觀會目前只能做消極的存檔，不能算是正式登錄。這是受限於我們的查證能力，尤其是金融和土地這兩部分最難查證。前者除非是各金融機構願意配合；後者連掌管土地的內政部目前都做不到全國土地總歸戶，我們要查證就更困難了。當然，如果下屆立委選出後，其中有許多委員願意授權我們全權查證，或許可以試試看。

選戰揭幕，誰將是明年國會裡的風雲人物？

「個案」震撼，效果立現

問：除了前面的三項目標外，還有那些是在國觀會的觀察範圍內？

答：那就多了。簡單地說，我們要觀察各委員（一）該做的做到多少？（二）不該做的有沒有做？

關於第一項，立委有八大職權，其中提案、質詢、法案審議及預算案審查等四項，是屬於經常使用的，如果一個委員連開院會時都不見蹤影，或者來了卻不發言、發言卻廢話連篇，或是為私利而發言，這些都要列入觀察，而這種觀察涵括每位委員，是整體性的。

第二項「不該做的不要做」，這部分將採「個案處理」的方式，像是這次公佈的「證交所審理峰安金屬公司上市案報告」。當然所謂「不該做的」，每個人定義不同，但像特權關說、因私利而左右法案（例如進口關稅的稅率審查）、包攬工程等等，是比較公認的。

問：像這種「不該做」的部分，好像比較引人注意？

答：當然，像這種個案式黑暗面的報導，總是較具有新聞價值。譬如我們舉辦記者會，一向是在三天前發函給各媒體記者，但上次的遊說法及關說問題座談會的新聞，只在報上佔了一小方塊，而峰安公司上市案卻從發函當天到記者會開完，足足被媒體炒了四天！因此我們雖然也知道要提出一些正面的、好的成績單，尤其我們也唯恐盡出負面的調查報告，很快就會把大部分的委員都得罪光光，但媒體對負面消息的報導，興趣遠高於正面消息，實在是很無奈。

絕不主動「挖」事情

問：在選舉前公布這些報告，時機上會不會太敏感？

答：說實在的，這些個案，國觀會只是被動地接受委託人的委託來調查，而且公布的時機也不是我決定的，完全是看事件的進展情況。如果說這種報告會因此影響某位候選人的得票數，這也不是我們的本意——我們希望做到立場超然中立，也不想揹上什麼「剷除國會惡勢力」之類的使命，只是想讓選民知道自己選出來的代表做了那些事。至於下次選民會不會投票、投給誰，還是取決於選民自己。

問：目前這種在調查中的「個案」還有多少個？

答：不到十個，而且都還沒成形。為了避免被人批評為不公平——「做這種事的人這麼多，為什麼只調查我？！」因此我們會力求周延、完整。譬如某甲提供給我某位立委在某家銀行的呆帳資料，但因為我不知道這家銀行，還有沒有別的立委的呆帳——說不定別位委員的呆帳更多，就只好先存檔觀察。

至於何時才會進入成立專案小組調查的階段？我想有四大要件：一是這項舉證非常具體，二是事件經過真的可以抓出很多「疑點」，第三就是剛剛說的相關資料的完整性，第四就是國觀會的能力要可以勝任。這四項都齊備了，才會真正展開調查。因此國觀會絕不會主動地去「挖」事情，同時為了避免淪為被人利用的工具，委託者的動機我們會注意、委託者也絕對不能參與我們的調查過程。

不需要國觀會最好

問：國觀會的發起說明中，有提到評鑑時要將委員分成優秀、適任、平平、不適任及劣等五個等級，目前進行得如何？

答：目前這部分暫時不會進行。本來在我們的構想中，評鑑項目有九項——就是立委的八大職權之外，再加上「選區服務」這一項；評鑑標準則有四項——是否有效促進制衡、問政態度是否理性、政見的內容及實際履行狀況，以及是否恪守憲法（不過意識形態我們不列入）。評鑑方式又分為初審、複審，且每位評鑑委員只負責某一個單項（譬如「提案」）的評鑑，每一單項又有多位評鑑人共同負責……等等，希望最後確定出「適任」及「不適任」的委員名單。

這個評鑑構想大致完成，但目前基金會只是在積極蒐集資料、建立委員個人檔案的階段。將來要等資料齊備，五百位學者也有了共識、開始投入後，再追蹤一個會期，才能進入評鑑階段。因此明年七、八月之前還不會有評鑑結果。

其實，國觀會的各項報告只供民眾參考，尤其以民主政治的精神來說，民意代表其實不需要監督，因為他們就代表選民，選民的選票就是最好的監督，誰還有權利替選民做監督？只是國內的議會政治還不上軌道，一般民眾對選舉的觀念不見得正確，像買票賄選仍然有效、或是不重問政理念，而以鄉里、派系等「關係」做為投票考量等等，導致有時好立委落選、「壞」立委卻永遠連任。因此民眾需要教育，也需要更多資訊來幫助他們了解。當然，國觀會不是獨佔事業，有愈多不同性質的、有公信力的團體加入監督國會的行列愈好。而最好的是將來議會政治健全，民眾不再需要這種團體，那才是我們衷心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