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沒有人說進教室一定要穿鞋,也不一定就得乖乖坐著聽課。上午課程到十點,還有點心時間。
這可不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在上課,而是大台北地區各小學正進行的教育實驗。比起以往「老師講、學生聽」的教學,最大的不同是,小朋友上學可高興了。
森林小學、毛毛蟲學苑、「現代教育實驗班」、「教學與評量改進班」、「幼小銜接」、「開放教育」、「田園教學」……,目前在大台北地區三百五十所小學,大約有六分之一在教學上有所變革。
有別於往常以音樂或資優班等特殊才藝為重點教學的「實驗班」,這波教育「實驗」的對象在一般兒童,名稱不同,訴求則相近。如同板橋莒光國小校長鄭端容所說,各類教育改革「殊途同歸」,目的都希望讓孩子們有「更好的學習環境,能更快樂、主動的學習」。
幾個教學實驗的共通處在,班級人數都比較少。公立學校各實驗班人數約在二十到三十人之間(傳統約三十人到四十六人);森小、毛毛蟲部分課程則是混齡教學,五、六年級,或者三、四年級學生一起上,人數約在十餘人。
途徑不同,目的相同。無非都希望來上學的小朋友能「學的很開心」。其中,森小、毛毛蟲這兩所學校,上課的花樣最多了。

陽光燦爛、溪水淙淙,大孩子加上小孩子,好一幅毛毛蟲的「冬光嬉戲圖」。(張良綱)
不是照本宣科
森小、毛毛蟲這兩所小學雖然走在其他「實驗教學」之前,但他們並未放棄教科書,只是不再照本宣科,而代之以補充大量的課外資料。
以教台灣史來說,森小讓學生看電影《無言的山丘》、《原鄉人》,閱讀作家楊逵的《鵝媽媽出嫁》、吳樂天的《廖添丁傳奇》,從影像和文字上入手,讓學生對日據時代的台灣有個清楚的畫面。
傳統教學的作文課,通常老師寫一個題目在黑板上,就讓學生自由發揮。
森小上作文課,老師從描述淺嘗一片無花果的滋味講起,因為對小學生來說,「說比寫容易」,所以先要學生對錄音機說出感覺,接著要他們心情放輕鬆,就這樣「放鬆、感覺、融入、體會」講了一節課,還沒開始寫;再念一段泰戈爾詩集、聽一段天鵝湖,然後才寫故事。「靜心,才能感受世界」,這是森小教作文的訣竅。

哪裡不一樣?(陳淑美製表)(張良綱)
學生是主體
改革的精神不外讓孩子參與學習和討論。一走進實驗班教室,視野所見不再是排排坐的課桌椅,而分成一塊塊學習區、玩具區、塗鴉板,展示孩子自己動手設計、佈置的成果。
有些教室還用塑膠拼板拼出一個休息區,孩子們認為已經學會了,就可以到這些區去休息,或看書;而不必像以往用「無聊」的眼神望著老師。
「老師基本上只是個引導、協助者,而非教導者」,新莊裕民國小老師林佩萱說。她上課時,就經常退到講台下,以學生為課堂主角。
譬如上國語課「劉銘傳」時,她不會一下子就念課文,或教生字。先從「劉銘傳是誰?」、「他為何眼光遠大?」、「他為何會造鐵路?」等問題發端,先讓孩子們參與討論,引起孩子學習動機,然後再慢慢歸納,拉回教學主線。
萬大國小的林秋瑾老師帶一年級新生,她嘗試用比較活潑的方式,讓小孩在每天聯絡簿上,用一個句子寫下「今天想到的感恩的事」。「讓小朋友發揮想像力,也讓孩子練注音符號」,她說,而孩子也不負期望,每天寫下如「我感謝太陽耀眼的光芒」、「我感謝溫暖的空氣」等極有創意的句子。
實驗班的上課進度容許有較大彈性,因為不趕進度,老師們可依據課程需要設計教學活動,如國語課「孔融讓梨」,林老師讓孩子們演話劇;三年級國語有課「豐年祭」,大屯國小就邀請「原舞者」到學校表演原住民傳統歌舞。

注重成績不是罪過,怕的是只管答案,不管如何思考過程。(張良綱)
玩耍也是學習
龍安國小上數學課鼓勵學生從「做中學」,從生活經驗出發。
一位五年級學生在他的上課記錄這樣寫著:「今天,老師教我們用布尺量課桌之間的長與寬,量出來的結果是,我和張小芳的課桌是全班最長的。之後上課時,我又和張小芳、林小雲量胸圍、腹圍、頭圍……,結果,我都比他們多出一或二公分,尤其是胸圍。我的胸圍是七十八公分,林小雲今年已經長胸脯了,我的胸圍還是比她多十公分,我在懷疑,我是不是太肥了呢?」
讓孩子玩出興趣,對實驗班的老師來說,是一大挑戰,許多老師教書十餘年,自覺在教學上很能勝任愉快,但一接實驗班,壓力紛沓而來,「吃飯、睡覺、洗澡,想的都是怎麼教學」,「四一○」改造聯盟的林川惠說。
「對孩子來說,給答案很容易,對我這個從傳統教育出身的老師來說,首先要學的就是如何忍住,讓孩子去想去發現,不要急著給答案」,龍安國小老師邱桂蘭說。

以學生經驗為主體的實驗教學,孩子是課堂主角。(張良綱)
從室內到戶外
尊重孩子,瞭解孩子,針對孩子的個別需要作恰如其分的學習,不只是老師的心胸要開放,學習場所也要開放,絕不侷限在教室內。
以「開放教育」聞名的莒光國小,費心地將校園環境如沙坑、草地、水池、跑道等設計成可玩沙堆、測風向、氣象,認識植物生態、尋找昆蟲等的教學探索區,目的都在讓孩子拓展學習的領域。
走到戶外更是變的重點。
湖山國小自然科老師王春洋,利用學校在陽明山的地利之便,幾乎每週帶著孩子出去看山、雲、石頭、植物、動物等,還經常長途遠足,帶學生南來北往去看媽祖廟、抗日紀念碑、澎湖水鳥、屏東泥火山等。「怎樣才是台灣人?」他說,我常跟孩子講,「不知道台灣事,不認識台灣的環境,就不是台灣人」,他說。
有些學校沒有湖山國小的地利,但也將戶外教學當作一回事。位於三重的重陽國小,老師就帶孩子去走堤防,去看橋樑、抽水站,因為這是三重地區的特殊景觀;裕民國小的孩子對「每天從窗口望出去就看得到的那座山」感到好奇,老師乾脆就帶他們走了一趟。
「孩子們天生具有好奇及探索的本能,我們要儘可能的滿足他們」,莒光國小校長鄭端容說。

孩子的學習也許也像蓋一棟房子,基礎打好、再往上加高、加寬。
玩的花樣不嫌多
不同的是,一般小學的戶外教學一學期只有一或二次,實驗班增加到儘可能一個月一、兩次。但課外活動對森小、毛毛蟲來說,是每天例行的功課。
通常上午排的是「進入文明鑰匙」的國語、自然、數學等學科的學習時間,吃完了午飯,小朋友的自由時間到了。可以就烹飪、蓋房子、美勞、電影欣賞、練鋼琴、攝影……,自己選擇喜愛的活動加入。
這邊有老師帶著學生拿起鐵槌、鋸子,敲敲打打、切切割割,在樹下蓋一棟小木屋,還差屋頂就大功告成。
看陽光普照,那邊毛毛蟲一群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就在附近溪流探險,捉魚蝦、看石頭。實在熱得受不了,有孩子索性脫光了衣服,在溪裡玩水玩個痛快。
分數不是一切
分數、成績都不是實驗班老師認為的重點項目。例如像當班長、學藝股長這些事,林佩萱老師就讓班上同學自己票選,採輪流制,人人都有機會,而不只是成績好學生的專利。「以此來鼓勵孩子建立信心」,林老師說。
評量的方式也不大一樣。傳統的教學比較偏重給一些分數、或等第等「總結性評量」,但在這些實驗班則強調「過程性評量」。傳統的紙筆測驗減到一學期二或三次,甚至於一次都沒有。
「有分數,就會有競爭」,龍安國小校長林惠真說,紙筆測驗的好處是方便,立刻就知道孩子是否學會,但缺點是會讓孩子較重視答案,而不去想過程。「小學階段,知道怎麼想的過程比答案重要」,她說。
紙筆測驗減少了,評量的範圍卻擴大了。例如作業,不一定只是抄寫生字、或做數學題、寫一篇作文等,老師們設計出一張張的學習單,「秤一秤家中的垃圾有幾斤」、「寫出自家周圍看到的動植物」、「作家事」、「畫一幅你設計的教室佈置圖」、「想一想你哪個數學單元最厲害,哪個單元最不懂?」……,都是實驗班的作業。
老師打成績也不只依據考卷。整理抽屜、關心別人,作業做得如何,或者是交一篇報告、演戲,包括上課參與討論的表現,都在老師「打成績」的範圍。
「有時孩子會告訴我,老師,原來你連這些都在觀察啊」,林佩萱老師說,做這些評量,老師是否能不情緒化,避免個人主觀的好惡很重要。「對孩子來說,他們最在乎的不是分數,而是老師是否公平」,她說。
給他魚,不如給釣竿
比起傳統,這些教學實驗更注重親師交流。鼓勵家長到學校看老師怎麼教,協助老師製作教具,或是跟老師一起帶戶外活動等,家長會幾乎每月召開,親師的互動很頻繁。
龍山國小的學生,想了解奶精製作的過程,一位家長便自告奮勇,安排上班的奶精工廠供孩子們參觀。原來演出一場要花費數萬元的原舞者,透過家長私人的情誼,可以在大屯國小義務演出;還有更多家長每天一大早,趕到各國小在早自習為孩子們講故事。
雖然也有家長不一定能配合,甚至對這些實驗持懷疑態度。「上課都在玩,這樣也算學習嗎?」一位家長質疑。林秋瑾老師也表示,每次規定作業,不像傳統作業的「學習單」,效果較差,因為家長認為這些是遊戲,而非學習。甚至有家長還認為,一些實驗教育,根本是「懶老師的藉口,老師可以只讓學生玩,什麼都不做的教育」。
在教育專家看來,家長的擔心,其實有些多餘。專研幼教的胥慧明指出,幼兒在六歲以前,屬「感官期」,所有學習都從看、聽、摸等刺激中得到。七歲以後,可加入一些知識性的學習,但觀察環境、動手做,從遊戲中得到刺激,仍是主要的學習來源。「只要環境的資源夠豐富,老師夠主動」,她說,比較開放的教學法,一定比傳統強記式的學習效果好。
對家長和老師來說,這條「實驗路」離目標或許還有段距離,但有了開始,有了質疑與討論,才有可能實現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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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編譯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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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燦爛、溪水淙淙,大孩子加上小孩子,好一幅毛毛蟲的「冬光嬉戲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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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重成績不是罪過,怕的是只管答案,不管如何思考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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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學生經驗為主體的實驗教學,孩子是課堂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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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學習也許也像蓋一棟房子,基礎打好、再往上加高、加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