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台海戰略新發展──台灣的安全之路

千禧年在台灣最發燒的兩項軍事議題，莫過於東、西沙島將改由海岸巡防總署駐守，及國民黨總統候選人連戰與民進黨總統候選人陳水扁所提出的積極防禦飛彈構想。

去年十二月，副總統連戰在三軍大學主辦的《跨世紀國家安全與軍事戰略》研討會中，以「新世紀的國防戰略與建設」為題的演講中宣示，台灣將發展「遠程飛彈」以反制中共的軍事威脅，戰略構想也將從「防衛固守、有效嚇阻」，改為「積極防禦、有效嚇阻」，新一代兵力的整建將以「攻勢防禦」為原則。

蘇愷戰機（圖右為最新之蘇愷30）、M族飛彈及巡弋飛彈將會是新世紀中共對台海安全的最大威脅，其中M族飛彈中的東風15型。（邱瑞金）

另一位總統候選人陳水扁在他的「國防政策白皮書」中也提出類似看法──「先制防禦、縱深打擊」，研發中、短程地對地飛彈。可見九六年飛彈危機後，如何防禦中共飛彈攻勢，一直是台灣人民在軍事議題上的關注焦點。

然而在積極防禦構想提出的同時，國防部卻有另一個看似「反方向」的做法：東、南沙島即將撤軍，連同海岸的巡防，將改由海岸巡防總署駐守，國防部的考慮點是，國軍在精實案後，為集中防守台澎金馬，東、南沙島駐防及本島海岸的護漁、保安交給海岸巡防總署是勢在必行。

積極建立飛彈系統與離島撤軍，看似衝突，其實都同在未來的軍事藍圖中：放棄主動使用武力，但被攻擊時有積極報復之能力，亦即「攻守一體」。

台灣新世紀的軍事藍圖正在建構中，而刺激台灣改變的正是中共近年來針對台灣的積極軍事部署。

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所長林正義分析，九六年飛彈試射的成功已改變兩岸戰略思維，中共的導彈攻勢已經取代戰機，成為台灣軍事上的最大威脅，中共近年來在東南沿海，如福建永安、仙游地區的短程地對地飛彈基地，就是專門針對台灣而來，而根據美國華盛頓時報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的報導，美國間諜衛星十一月時就拍攝到中共目前更在東南沿海的漳州建造另一新的防空飛彈基地。

林正義說，除積極建立飛彈基地外，中共一再宣示的「台灣問題要有時間表」，也讓台灣深刻地感受到中共在對台武力上的積極性，如果台灣沒有適當調整，處境將更形被動。

三軍大學空軍指揮參謀學院院長傅慰孤將軍也指出，目前台灣在防空作戰上尚略佔優勢，一般預估西元二○○五年兩岸軍事實力將會有所轉變，雖然這樣的推測不一定準確，但應未雨綢繆，以實力保障和平，是刻不容緩的。

傅慰孤分析，新世紀中共對我制空作戰最具威脅性的，乃是蘇愷戰機、M族飛彈、及巡弋飛彈三項，其中因戰機遭遇戰已退居二線，M族飛彈可飛越大氣層外直接攻擊我後方，及巡弋飛彈遠距超低空攻擊，是台灣必須特別注意的。「對抗M族飛彈，我軍有愛國者飛彈可以攔截，但巡弋飛彈以我軍目前的狀況，雖能防攔，但效果有限。積極思考防空對策，是目前最重要的議題，」他說。

就是九六年台海危機的主角，更新型的東風21型。（邱瑞金）

然而，飛彈的議題牽涉到國際戰略與國內民心士氣等問題，十分錯綜複雜。

從國際戰略的角度來看，美國顯然不希望台灣自己建構一套積極的飛彈系統。去年底連戰提出長程飛彈的計劃後，美國政府隨即在國務院的年終記者會中，由國務次卿赫倫表態：美國不願見到台灣做出違反一九八七年「導彈技術管制建置」基本規範的舉動，亦即並不樂見台灣發展攻擊性的長程飛彈系統。

東吳大學政治系副教授郭正亮也分析，美國反對台灣發展長程飛彈，其因乃在長期以來對中共的反制部署，是由美國承擔戰略嚇阻，台灣負責戰術防禦，台灣若發展長程飛彈，勢必改變台灣守勢作為，也改變台美軍事分工。

然而，台灣要防禦中共的飛彈威脅，目前看來大概可以有兩套做法，除了建構飛彈攻擊系統外，另一種就是加入美國的區域飛彈防禦系統(TMD)。但有關加入TMD的可能性，軍事專業雜誌「尖端科技」總編輯畢雲皓指出，加入TMD將使台灣回到美國協防的狀態，有如回復冷戰時期，第一島鏈再度形成，如此對積極由近海防禦發展成遠洋防禦的中共來說，刺激太大，所以美國立場尚十分曖昧模糊，不排除台灣，也未明講是否將台灣納入。

（下）則有跨越太平洋的實力。（王清正攝。（邱瑞金）

陸委會副主委林中斌則認為，TMD的買主還不知錢在哪裡，賣方東西也還沒做好，實際上還只是個政治議題，現在就談TMD對台海軍事情勢的影響實在太早。

從國際戰略觀點來看，台灣要有一套飛彈系統，反而較為實際，而就國內民心需求而言，也確有其必要性。國防部長唐飛分析中共導彈飛彈對台灣民心的威脅，他指出，或許飛彈對某些國家不痛不癢，但台灣資源密集，飛彈對電力、石油、公路交通、港口、機場、鐵路、工廠等，多所威脅，尤其台灣人民心防不夠，幾十年來已經忘了戰爭這回事，連合格的民防避難所都很少。以九二一地震的損害來看，中共若發射兩、三百枚彈道飛彈攻擊我們，即使對工業、油電通訊等的傷害不會比地震大，但民心準備不夠，經濟也不一定承受得起。

中共軍事問題專家鍾堅就指出，九六年的飛彈試射在民眾心目中所颳起的漣漪，至今餘波盪漾，如何建立一套飛彈防禦系統，是安定台灣民心的首要軍事課題，也因此在總統大選前，飛彈防禦雖然不是「牛肉」，但也是民眾所關注的「菜色」。

建構中的台灣防空系統，購自美國的愛國者飛彈。（邱瑞金）

若台灣在地對地飛彈與TMD上都沒有出路，還可以有什麼有效的戰略方式呢？傅慰孤指出，台灣自製的天弓、天劍也有防禦的能力與效果，但純防禦是不夠的，防禦即使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漏失，就可能全盤皆輸，所以建立攻擊性的防禦系統較具嚇阻作用，台灣自製的雄風、天劍、天弓飛彈具有視距外的攻擊能力，可以持續研發，提升禦敵能力，列為科技發展的重點。

畢雲皓也提出，若是短程的地對地飛彈，不靠軍購，以中科院的實力，製造應該沒有問題，過去國軍的「青蜂」、「天馬」兩項飛彈計劃，都是具有射程五百公里以上實力的中、短程地對地飛彈。

林正義則指出，有效的報復能力是國軍可行的思考方向，短程地對地飛彈與空中對地面攻擊的能力，將戰場拉到台灣境外，是台灣可以發展的重點。他舉其他國家為例，以色列、新加坡、南韓，都是以類似「境外求戰」為思考重點，如新加坡有空中加油機的能力，以色列則是儘量將戰事侷限在境外，南韓則發展自己的地對地飛彈。只是國情不同，這些國家所面臨的外在威脅顯然不能與兩岸的情況同日而語，中共軍事問題專家高雄柏就說，「境外求戰」可以作為一個思考方向，但仍需放進國家安全架構中做更完整的思考才行。

居防衛要角，在空軍方面，台灣自製的天劍二型空對空飛彈（左）也是重要的科技武器。（邱瑞金）

雖然建立飛彈系統是台灣防禦的思考重點，但高科技武器的成效還是得依賴國軍操作人員的素質與各軍種間的聯防能力。

有關國軍素質的問題，近年來一直是國軍議題的焦點之一。根據統計，兩年來空軍戰機的失事高達六架之多，嚴重暴露出國軍未能完全掌握高科技武器的窘境。傅慰孤將軍就承認，雖然台灣的高科技武器是來自不同國家的「聯合國」，但因為在購買前就做過審慎的評估，系統整合上不是問題，但基於國內徵兵制的兵役役期過短，技術難以保持與傳承，人才的培養不易，高科技武器的出錯大多是人員素質的問題。

去年十二月在花蓮舉行的空軍第五個F-16中隊編成點驗典禮，就出現了「機多人少」的窘境，以甫成立的二十六中隊為例，十八架戰機，飛行員人數卻不到十人。根據空軍的說法，這是因新一代戰機換裝的過度期導致，接受換裝的人員必須至少四百小時的飛行時數，但以台灣的戰鬥機飛行員的養成來說，飛行時數很難累積，訓練不足，是人才荒的主因。

軍事專家分析，台灣空域狹小，幾乎沒有訓練的空間，而且據了解，當初台灣第一批出國受訓的飛行員，幾乎已全退役改飛民航機，人才流失嚴重，其他高科技武器人才也難保不會有如此的現象。

台灣大部分的高科技武器都來自軍購，由右至左分別為海軍購自法國的拉法葉艦、空軍購自美國與法國的F-16及幻象2000戰機、陸軍的美製AH-1W直昇機，都是台灣防禦上的優勢。（邱瑞金）

除了人才培育的窘境，另一個影響飛彈系統效果的問題則是三軍的聯防能力。

高雄柏警告，目前輿論與國軍的研究重點多將台海戰爭的第一波可能性放在飛彈上，而忽略了現代戰爭中陸海空聯合作戰型態的演進，他說，中共可以不選擇造價高、數量有限的導彈飛彈，而以大量造價低、射程三百六十公里的火箭炮從沿海基地攻擊我方機場，壓制我方空優，加上中共若採海軍以一個多鐘頭越過台灣海峽直抵我岸邊，帶著大量陸軍登陸，破壞台灣機場，像越戰時越共以陸軍使用地道潛進機場，破壞美軍空軍戰力一樣。尤其在海防法通過之後，沿岸巡防將由非軍方的海岸巡防總署擔任，我軍若還存在著先搶空優、海防，再進行陸上遭遇的傳統概念，將給予中共殺得我措手不及的機會。

「雖然這只是個假設，卻也指出了一個盲點：飛彈並不一定是戰爭的第一波，穩固的國防是不能偏廢任何一個面向的，」他說。

法國的F-16。

飛彈系統的討論正甚囂塵上，但另一種從未發生過的戰爭形式「第三波戰爭」卻在悄悄醞釀。

陸委會副主委林中斌指出，目前兩岸皆已投入第三波戰爭的建備。這種分為「硬殺」與「軟殺」的戰爭，「硬殺」就與飛彈有關，飛彈彈頭的「定向能武器」可以打出高能量的雷射、微波、無線電波、或粒子光束，都將提高飛彈的破壞力。「軟殺」的部分則是以電腦病毒或電子干擾器破壞軍事電腦系統，沒有流血與煙硝就癱瘓敵軍攻勢。

許多人將第三波戰爭視為未來台灣面對中共武力威脅時，一個扭轉局勢的契機，確實台灣基於電子產業的發達，在這方面有先天上優勢，國軍目前正積極研擬建構資訊戰的能力，可望與民間業者合作，借重企業界的電腦長才，共同部署電子防衛網，這是未來我國可以依靠己力，較不受軍購所左右的發展關鍵。

建立完備的防禦系統是必要的，但「不戰而屈人之兵」卻是軍事思考的最高境界，其實目前台灣所研議的積極防禦，正是企求和平的做法，台灣不刺激中共、不主動挑起戰爭，但也不能讓對岸認為台灣實力太過薄弱，而有妄動之心。積極防禦是台灣的必須，但冀望和平才是台灣真正的用意，或許軍事上是對立嚇阻的情形，但台灣最希望的是，不動一兵一卒，兩岸問題可以用和談解決。

幻象2000戰機。（邱瑞金）

才的養成是台灣軍備中極重要的一章，而訓練環境的先天限制也是目前國防上必須克服的重要問題。（邱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