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河川砂石多,肇因於脆弱的地質。「東部砍一棵樹等於西部砍三棵樹」,植物學者常如此形容。
這前因後果還得由台灣的誕生追溯起。
台灣在一百八十萬年前,因為地球板塊擠壓才「有幸」露出海面,至今則仍以每年約五公分的速度在拔高。不斷抬高的地殼,使河流反覆下切,斷層縱橫交錯。山高谷深再加上頻繁的颱風、暴雨切割,土壤反覆風化,地質結構因此先天「積弱不振」。
東部缺乏生態緩衝帶
「地力資源難保持,生界舞台不穩定」,植物學者陳玉峰如此描述台灣的大地。所幸「綠色生命前來填皮補肉,整個后土才算是開了光」。
原生植物在貧瘠的土地上緩慢、艱困地演替,往往歷經千萬年,再三崩解與重建,才成為高度複雜、穩定的森林生態系,也才能擔負土地保全作用。陳玉峰解釋,克服台灣惡地成長的森林,植物學上稱為「長期適應高度不穩定基質的特殊植群」,它重要的特徵之一就是「受毀損後復原困難,也將引發長期激烈的連鎖反應」。
今天的清水溪水土流失、危及下游居民生命財產,正是植被與地表遭破壞後產生的連鎖反應。
尤其中央山脈偏東,東部人群、聚落最主要的散佈地——花東縱谷寬只有三到七公里,以三民地區為例,向西八.四公里內,就由海拔五百公尺陡升至三千三百公尺,平均每西行三公尺就升高一公尺。東部平均坡度達四十多度,「地勢陡峻世所罕見」,「台灣綠色傳奇」一書如此形容。
河底隧道
急劇的落差,使溪流沖蝕更劇烈,而花東縱谷腹地有限,幾乎沒有生態緩衝帶可言,水土直接就氾濫在山腳下的部落與谷地上的市鎮,前年的銅門村與去年紅葉村整個淹沒,都是慘烈的例證。
花東縱谷東邊矗立的海岸山脈,則阻礙沖蝕物流出外海,不斷堆積在下游,河床日益填高,連溪床上的鐵軌也因此每年被砂石淹沒,得年年重新加高。鐵路局不堪其擾,為百年計,遂鑿通壽豐、馬太鞍兩條溪流河床,讓火車由「河底隧道」而過。
這也是學者均認為開發東部應更謹慎、更完善地全盤規劃的原因。只惜東部地表的傷害至今並未停止。主管花蓮治山防洪工作的台灣省水土保持局第六工程所所長趙國昭頗傷腦筋的說,上游「舊疤」未癒,如今中、下游山坡地卻新傷——濫墾——累累。
多山的特質,使過去東海岸農業一直欲振乏力,今天坡地副產物則大行其道,「民眾常自己叫怪手開產業道路,上山種金針、香菇、檳榔、茶葉……,抓不勝抓」,趙國昭說。如今沿花東海岸一路而行,放眼兩側盡非「宜林樹種」的檳榔樹。
曾來過台灣的一位美國華盛頓大學土木工程教授認為,台灣水土保持工程技術並不輸給西方;但台灣水患卻頻傳,除了先天的地形條件,「主管單位沒有嚴格管制山坡濫墾、人民也不守法」,趙國昭坦言今天的問題癥結。去年位在秀姑巒溪東岸、發源海岸山脈的阿眉溪,就因為山坡地濫伐、濫墾,下游氾濫成災,今年中央與省、縣政府準備花一億多元整治這條全長不到十公里的小溪。
愚公移「砂」?
如何處理滔滔而下的砂石,是個迫在眉睫的事。「總不能和河床比高般年年加高堤防,僅花蓮縣就有大小廿七條河川!」趙國昭說,幾十年伐木累積的結果,使東部河川幾乎無一倖免於水土大量流失。
把東部河床上「取之不盡」的砂石,運往西部幾個大城市做建材,已成為東部人的共同心願。但「東砂西運」陸路運費過於可觀;前任的省主席邱創煥在位時,曾提議在台北八里設砂石碼頭,由花蓮港以船運舶過去,卻遭八里人以破壞景觀為由反對而胎死腹中!
由於東、西海岸構造迥異,東海岸外幾公里就是八、九千公尺的海溝,整個中央山脈切割下來也填不滿,因此把砂石都搬棄於太平洋,也無法產生海埔新生地。「這樣做太浪費砂石了!」礦務局東部辦事處主任黃大邦說。
即使真的把砂石丟到太平洋,水土保持工作人員直接的難題是,要像「愚公移山」,把東部河川的砂石全換個位置,恐怕不是徒有愚公的耐力就能做到。愚公不過想搬動一座山,但若要疏濬花蓮河川的砂石,「恐怕廿七條大小河川當中,有百分之九十不能倖免」,趙國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