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代了,還有人願意手捧四書、埋首論語,立志當君子嗎?」
「孝順父母、尊敬師長、友愛兄弟、惜福惜勞,這些觀念會不會太八股?是不是曲高和寡?」
眼見社會上隨機殺人事件頻傳,青年學子們對於未來茫然惶惑,不知為何唸書?為誰唸書?個個「怒髮衝冠」,認為社會對不起他們,人人以自我為中心,缺乏同理心。於是,一群「不合時宜」、「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老師與家長,企圖力挽狂瀾,在這個令人憂心的時代,大力提倡恢復傳統美德,鼓勵孩子做一位凡事替他人著想的「謙謙君子」。
暑假期間,位於雲林古坑的「福智教育園區」,255位小三到小六、來自全台各地,甚至遠從海外歸國的學子們,齊聚一堂。他們要在短短7天的課程裡,學習如何當一位謙謙君子。
何謂君子?
究竟怎樣才算是君子?君子與小人的差別何在?答案在至聖先師孔老夫子的談話裡。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論語‧里人》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論語‧顏淵》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論語‧魏靈公》
負責君子養成課程安排的福智文教基金會生命教育專案負責人黃珠釵指出,「君子7Days夏令營」的課程,以儒學總綱「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為主軸,將傳統的禮、樂、射、御、書、數六藝,賦予新的時尚感,設計成生活禮儀、讚頌欣賞、有機農耕、太極拳、習字養性、經典讀誦等課程,讓孩子在寓教於樂中培養溫、良、恭、儉、讓,彬彬有禮的君子美德。
以第4天的「習字樂」為例,這個課程顧名思義就是寫字課。講台前黑板上開宗明義揭示寫字的6個要訣:坐姿端正要恭敬、握筆姿勢要正確、運筆書寫要流暢、筆畫粗細要分明、結構大小要對稱、章法佈局要整齊。
「志在君子」4個字,經授課老師賴盈達一筆一畫拆解說明後,學生們依樣畫葫蘆,提筆認真描繪,結果是人人都覺得筆下寫出來的字,既漂亮又有精神,比以前進步了。
「字想寫得好,要講究章法與佈局。」賴盈達表示,雖然自己是美術老師,原來字寫得也不怎麼樣,自從被賦予教孩子寫字的任務後,花了一番功夫琢磨研究,現在自己先蒙其利,寫得一手好字。
令人好奇的是,寫字與當君子有什麼關係?
「俗話說,字如其人。」賴盈達表示,3C時代的孩子都不太會寫字,但寫字其實好處甚多,既可以穩定心性、培養專注力和耐性,還能藉由書寫,讓孩子對經典文句產生恭敬心。以上述教孩子寫的「志在君子」4個字為例,在老師的引導下,孩子寫了又擦、擦了再寫,一步步學會觀察、思考、揣摩、修正,寫著、寫著,這4個字在不知不覺中,似乎已刻劃在孩子的心板上,內化為他們的志向與嚮往。
孝悌仁之本
「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論語學而第二〉
「孝悌仁之本」這堂課,旨在帶領孩子認識孝悌是涵養美好品格、成就仁道的下手處。
大道理人人會說,但如何真正打動孩子,讓他們心領神會,就得花一番心思。
講師鄒玉秀善用短片來說道理,「影片比口語傳授更具吸睛效果。」她說。
鄒玉秀選播兩部短片,帶孩子回顧成長歷程,體會父母為他們無私的付出。其一是母親孕育孩子的辛苦歷程;另一支短片其實是時下家庭經常發生的事:孩子無論掃地、洗碗都向媽媽索取報酬,影片中的媽媽回覆孩子的字條發人深省:孩子,媽媽替你所做的一切都「免費」,懷胎10月生下你,免費;為你把屎把尿,免費;為你洗衣燒飯,免費……,看到這裡,多數孩子臉上業已露出慚愧的表情。
最後老師還別出心裁,事先串連家長,為這堂課營造了感人至深的橋段:
老師突然宣布爸爸、媽媽事先準備了禮物要送孩子,在大家一臉狐疑中,拿出家長事先寫好的家書,一一分發到孩子手上。雖然不是烽火連天、家書抵萬金的年代,但對一個初次離家多天的孩子來說,拿到家書真是既珍貴又催淚,很多孩子邊看邊哭。
小六要升國一的陳宛萱一邊擦眼淚一邊害羞地說:「真的感動到我了!」
一位小男生抱著輔導老師嚎啕大哭,因為別人收到的是文情並茂的「家書」,他卻只收到一紙入學通知,一時間,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是媽媽希望我來參加的。」黃子庭說,看了媽媽的家書很感動,「媽媽說,我要像一盞燈,回家之後,把學到的東西教給別人。」
孔子爺爺的智慧寶庫
福智文教基金會成立於1997年,以重建倫理道德、發揚文化傳統為宗旨。福智文教基金會的老師們將儒家文化融入創意教學裡,設有常態的讀經班、培德班、青少年班,以及寒暑假的冬令營、夏令營,歷年來受教青少年人數已超過12萬人。
今年較特別的是,首度嘗試辦長達7天,且對外開放招收非會員子弟的「君子」養成課程,起心動念來自於對社會現況的憂心。
「教育是人類升沉的樞紐。」黃珠釵表示:「培養懂得感恩與回饋的下一代,是當務之急。」
「青少年是未來的希望。」黃珠釵認為,當今青少年的問題在於沒有目標,不知道讀書所為何來,「儒家文化是解決問題的一盞明燈。」負責課程規劃的黃珠釵表示,儒家文化並非冬烘、八股,而是活潑、靈動的。
課程表上琳瑯滿目的內容,與時下的夏令營、科學營大異其趣。從清晨「聞雞起舞」開始,接著「行雲流水太極拳」、「噗鼕鼕響中國鼓」、「盍各言爾志」、「種菜趣」、「編織父母恩」、「亙古的吟誦」、「君子vs.小人」、「心音遍人間」、「几案潔筆硯正」……,直到晚上沐浴、習勞、就寢,一整天的學習,彷彿回到古時候般的新奇。
擔任營隊總關懷的福智青少年教育發展股股長葉家禎表示,每個孩子喜歡的「點」不一樣,有人喜歡打太極拳,有人對於在「耕讀農場」割草、鬆土、種向日葵印象深刻,有人熱衷打中國鼓……。但無論如何,看著這些第一次離家、第一次自己洗衣服、或許也是第一次接觸儒家文化的孩子,蛻變成長,著實令人感到驚喜與訝異。
2015年夏日埋下的種子
只是,當一位謙謙君子真的是孩子心中嚮往的目標嗎?
「自己願意來的請舉手!」
「爸爸、媽媽要你來的請舉手!」
老師在課堂上意願調查的結果,孩子之所以從台灣各地,甚至是海外來到這裡學習當君子,半數以上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換句話說,謙謙君子,是父母的期待,恐怕不是孩子的志向。
「我本來不想來,來了才發現很有趣。」就讀小五的林佳音說,這裡每天都有新鮮、值得期待的課程,像第一次接觸的中國鼓就很有意思,「它的樂譜不是五線譜,竟然是國字。」
10歲的劉震連,小小年紀卻很有想法。「我來這裡學習自己獨立、反省善與惡的差別,希望能成為一個君子。」他說,太極拳、中國鼓都是第一次接觸,很有興趣。
耳濡目染幾天下來,孩子對於「君子」已有清楚的概念。「君子是替別人著想,負責任,認真去做。」像小大人般的王成說:「我有很多缺點,輔導老師會幫忙我改正。」跟大多數小男生一樣,王成也愛打太極拳,「老師說,每一步都要穩紮穩打,可以練到100歲。」
經過7天的教化薰陶,孩子就此脫胎換骨了嗎?
與孩子緊密相處7天的輔導員張銘仁感受深刻。他表示,自己帶領的17位男學童中,有人一開始「出口成髒」,也有人不耐煩,不時起來走動,但慢慢地,孩子開始越來越穩定,臉上也有了笑容。「7天中,孩子的行為慢慢改變,進步是看得見的。」張銘仁表示,考慮將這套教學帶到校園裡操作。
「不可能那麼快就成為君子。」黃珠釵表示,課程結束回到現實世界中,孩子依然會被污染,只盼這顆埋在心田裡、謙謙君子的種子,有朝一日會萌芽、開花、結果。
家書的情意,語言難及,首次離家 的孩子們,意外收到父母的家書, 感動得不能自已。
家書的情意,語言難及,首次離家 的孩子們,意外收到父母的家書, 感動得不能自已。
鼕鼕的中國鼓聲,敲在心板上,提醒著學生要當個 成人之美的謙謙君子。(福智文教基金會提供)
耕讀農場裡,孩子親手栽種 向日葵、採摘地瓜葉,體會 汗滴禾下土的成就和艱辛。 (福智文教基金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