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需要再教育
然而,經過一段時間與病人實際接觸後,賴其萬的態度有了轉變,不再一味地指責同業。
「醫病兩造的關係,不能只怪一方,就好像婚姻不良,是兩個人的責任,並非單方面,」賴其萬有感而發。
國人的用藥觀念必須矯正,「大家似乎覺得醫生藥開越多越好,毫不在意藥的副作用和藥物之間的交互作用。」
賴其萬說,有一次慈濟上山義診,一位病人向他抱怨自己每天口乾舌燥、睡不好又精神不濟。賴其萬一問之下,發現他有「慮病症」,每天服用6種藥,而前述的症狀都是藥物產生的副作用。於是他耐心地向病人解釋、分析,只要慢慢地停用這些藥物,症狀都會解除,病人頻頻點頭稱是,但最後卻問他:「那你要開什麼藥?」
賴其萬指出,現在國人一個病看3位醫生的「逛醫院」行為,並非國外所提倡的「第二意見」。因為,我們的病人在看第二、第三位醫師時,前面的醫師都未被告知,無從會商,更遑論分享已經做過的檢查,以致於每一位醫生都是從頭開始,作重複的檢查,開重複的藥,不僅浪費醫療資源,也延誤治病的時機。
「台灣有些病人沒有公德心,也沒有禮貌,」賴其萬說,自己一開始在慈濟醫院開的是教學門診,一個早上只看6、7名病人,並在徵得病人的同意下,一邊詳細問診,一邊與醫學系學生討論病情。
有一次,一位病人不耐久候,在外面大嚷:「裡面的醫生大概是不會看病,才會看這麼慢!」不料輪到這名病人看病時,卻又罔顧其他候診人的權益,在醫生詳細檢查、解說之後還意猶未盡,還要問一些他媽媽、太太的問題,希望得到「一人看病、全家受惠拿藥」的好處。
還有一次一位病人向他詢問某種藥物的問題,他表示不太熟悉,當下拿起手邊的藥典幫他查,沒想到病人不但沒有表示感謝,反而無禮地說:「我以為你是個有經驗的大教授,所以才來看你,想不到你還需要查書!」
「瞬間我覺得很淒涼,有一種想哭的感覺,」賴其萬說,他常常覺得自己是「故鄉的異鄉人」,滿心想回饋鄉里,卻被無情地糟蹋。
扎根教育
賴其萬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在教學上,雖然花時間教育學生既不能升等,也沒有錢賺,但他樂此不疲。
「醫生有機會做好事,如果不做會覺得有虧欠,」賴其萬說,自己在成大、台大、慈濟都開講座,目的在多接觸醫學生,發揮自己的影響力,「這樣我才能覺得對得起台灣。」
星期四下午,是賴其萬在和信醫院帶學生「教學會診」的時間。按照慣例,師生們會先在會議室會診病歷,接著才到臨床實際探視病人,回頭再看X光片,最後再進行討論。
賴其萬認為,臨床教學的重要性不可取代,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學生能親眼見識老師如何與病人及病人家屬建立關係,以及事先徵詢病人同意、事後感謝病人協助等「床邊禮貌」,這樣的身教勝過言教。
賴其萬提到,三十多年前自己在當實習醫師時,有次床邊教學,教授要抬起病人的腿之前,先找來一條毛巾蓋在病人的臀部,賴其萬為這一個貼心的小動作感動不已,「整節課教授講什麼我完全沒聽進去,心裡一直想著那條毛巾。」
為了在學生心中樹立起「良醫」的典範,賴其萬在當代醫學雜誌開設「台灣良醫列傳」專欄,由全國11所醫學院學生去訪問一些默默在台灣各地服務病人的良醫,讓學生們有「親炙良醫」的機會。
賴其萬不僅是故鄉的異鄉人,在部分同業的眼中,恐怕也是「自命清高」的「異議份子」,尤其在多數醫師都被門診量(和手術量)壓得透不過氣來時,賴其萬卻能找到容許他堅持量少質優的環境。
事實上,賴其萬認為,當一名醫師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只要堅持自己的理念,必能找到一套制衡制度的方法。他相信物極必反的「鐘擺理論」,「台灣的醫療制度已壞到極點,未來一定會慢慢好轉,擺向正途。」賴其萬期許醫學生們要堅持,不能同流合污,要耐心等待鐘擺擺回來的那一天。賴其萬說,眾志成城,黑暗過去,醫療的春天很快就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