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表哥旋風

今年的七月到十二月，自由中國台灣地區刮起一陣「勞瑞旋風」。這個今年五十三歲，金髮碧眼、舉止優雅的美籍猶太裔畫家，與他行銷五十一國、四百份報紙的著名漫畫，同樣引起國人注意。

這是民國六十八年光華八月號「功夫」專輯裡的圖片。有人拿「它」問勞瑞：是否靈感來自於「他」？（本刊資料照片）（本刊資料照片）

勞瑞為什麼而畫？

勞瑞的主要任務是：塑造一個具有內涵的「中國人形象」，揚棄八字髭、長辮子、瓜皮帽等舊中國的刻板印象，他要塑造一個八十年代的中國人。

為了這幅曠世巨作，勞瑞卯足了勁。他於今年度第一次訪華期間，馬不停蹄地參觀了故宮、摩耶精舍、中研院、工研院、金門等地；拜會總統、行政院長、許水德及蘇南成市長，然後又和胡茵夢、孫越等影視紅星及工商界人士見面。他透過各管道去接觸中國人，「甚至連街上的交通警察、計程車司機，他也看得眼睛不眨」，陪同他的隨行人員透露。

根據勞瑞自己的說法：為中國人創造形象的想法，早在民國六十六年他第一次來台時，就已萌生。「我發現台灣與我原先知道的印象，有很大的不同，我驚訝於這堛熔{代化與朝氣蓬勃，這兒的年輕人，尤其讓我印象深刻……」，勞瑞說。

「我注意到這些現象，是因為我以前所看到的，特別是漫畫中對東方的描述，十分不公平」，勞瑞認為，這和他兩年前為日本創造太郎先生的情境，十分類似，於是他來到台灣。

漫畫家以「漫畫」表示大眾對李表哥的看法。（聯合報提供）（聯合報提供）

醞釀八年

至少在八年前，勞瑞就已開始注意中國了，這個心意卻少為新聞媒體探知，很多人十分懷疑，以勞瑞——一個外國人對中國文化的粗淺認識，如何來畫中國人？

「捕捉『現代中國人』可說太難了，在我們這個經過時代變動、社會轉型、文化複雜——西化論認定我們在邊陲社會；國故派深信五千年都具價值，且以文化大國自居的情況下，休說外國人如勞瑞者，就是讓我們自己來描述現代的中國人，恐怕也很難。」評論家張繼高指出。

而實際上，勞瑞在創作期間，也的確遭到很多困難，「我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找到十億人的共同點然後把它畫出來，這也是我九次更動稿子的原因。」

勞瑞透露他畫圖的一向作法是，先把草圖畫好，過一陣子再來看它，如果不成熟或過於幼稚，就加以改進；「但這次我更為慎重，也深感責任重大，因為我畫的不只是卡通，也是一個象徵。」他說。

漫畫家想像中的李表哥。上圖是山巴（邱錫勳）所畫；下圖是甫當選十大傑出青年的蔡志忠所繪。（簡永彬）

濃眉鳳眼小戽斗

十二月十三日下午四時，台北市立美術館的大廳擠滿了觀看的人潮，幾萬隻眼睛集中在講台前五十吋寬、六十二吋高的畫框，紅色布簾緊緊地蓋住「李表哥」，小心翼翼地不讓它曝光。

儀式過後，布幕緩緩拉開。經過十四個月構思、兩個月創作的李表哥，在國人的期盼中露面。

有著濃眉鳳眼、黑髮覆額的李表哥，下巴十分突出，配上他又大又厚的耳朵，朝著天看的唇鼻，看起來真是不討喜，但是他身上印著中華民國國旗的功夫裝、踏穩的弓步，看來又好像你見過的什麼人，毫無疑問，它是李表哥，也是勞瑞印象中的中國人。

反應果然好壞參半。

喜歡李表哥的，認為他「樸實俊秀、精神抖擻」，表現了漢家郎活潑健朗的一面，有些人說他耳朵很大，有著廣博吸收的能力；很明亮、步伐穩則象徵自由及健康。有些人私加比較，認為李表哥根本就是李登輝、許水德與蘇南成的綜合體。

漫畫家筆下「龍的傳人」——這是年方廿的青年畫家邱若龍的作品。（簡永彬）

韓國人、兄弟、李表哥

挑剔李表哥的理由可多了。有人認為他犯了中國人的忌諱——「鼻朝天不主高貴、耳後見腮不可靠……」，有人認為他像韓國人，也有人以為他的臉型太過都市化，像個在街上行走的「兄弟」，一名女學生則乾脆說李表哥「長得有點奸詐」。

但勞瑞卻很誠懇地告訴大家他的想法。

勞瑞指出，李表哥的五官及特徵，是他請教過社會、人類學專家後的結論，「他的眼睛比韓國人大，身材也比較高」，勞瑞指出，最主要的不同在個性，他想反映的是中國人的活力與愉快——這也是他停留台灣期間所得到最深刻的印象。

因此，李表哥誇張的部位，如不太被認可的功夫裝、腳踏弓步、看我出招的架勢、戽斗下巴……「都是用來暗示中國人具有的堅毅、不屈不撓及在逆境向上的精神。」勞瑞說。

高章欽的反諷作品——愛吃的中國人。（簡永彬）

黑暗中的火炬

「我是以西方人懂的語言給予詮釋」，勞瑞自己認為，他已在李表哥的塑造中清清楚楚地表達了中國人的特色。「如果不受歡迎，我也絕不收回。」勞瑞強調。

而實際上，在毀譽參半的討論中，勞瑞也並不是很在乎大家對李表哥的批評。

「如今再來講他的造型如何，已經不合時宜」，勞瑞在離台前與國內漫畫家的一席座談會中強調：「就好像一個杯子，重要的是它裡頭裝了什麼。」

無可否認，李表哥是漫畫界中第一個擔負「代表中國人」責任的人物。「他雖生於台灣，也許也會在台灣茁壯，但我希望他能像一把黑暗中的火炬，使所有的中國人——無論在美國的舊金山、新加坡、中國大陸或是馬來西亞——凝聚在一起」，勞瑞期許。

不管勞瑞的希望何時可實現，但可確定的是，「李表哥旋風」已經吹起。

除了報紙上的喧擾話題，電視上「誰像李表哥」、「徵求李表妹」的熱鬧噱頭外，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也正被大家討論著。

「我們究竟創造了什麼形象給別人？」很多人在李表哥發表後捫心自問。

很熟悉的人物。這是劉興欽出產的大嬸婆與阿金。（簡永彬）

為自己的造型負責

如果說，鼻如懸膽、修眉朗目、天庭飽滿的昔日中國人已遠。那麼，我們便不能對今日從頭到腳，從教育到生活習慣，全副移植西方的「中國造型」有所挑剔；如果說，功夫裝、兄弟臉，以及有點刁蠻的「堅毅」氣質，是我們給予別人的第一印象，我們就該對自己的造型多負點責。

就如勞瑞所說：李表哥的問世，只是一個開始。

漫畫家突發奇想，要以七十二變的孫悟空來象徵中華民國。（簡永彬）

入選聯合報「中華民國漫畫形象」漫畫比賽的兩幅佳作。上圖為鄭進文、下為李奕興所繪，構想都與功夫有關。（簡永彬）

勞瑞和他所畫的政治人物。（簡永彬）